莘甲他們的船隊共有大小船隻十八條,從港灣中駛出後慢慢向左轉入了河道。此時雖然是順流而下,但河道的水流比較平緩,木船行駛的速度倒也不快。一直到傍晚時分,船家們說要靠岸休息,船隊才離開河道,駛入了一片湖汊之中。
不遠處的群山宛如一個張開雙臂的巨人,將這片湖汊攬在懷中;湖岸邊到處生長著一人多高的蘆葦叢,白中泛黃的葦杆隨著微風左右搖曳。船家們拋下石碇,將船停在淺水處,莘甲等人下了船,在岸邊的灘塗上紮起營帳。不久後,虞夢延的船隊也陸續駛入,令這小小的湖汊頓時變得擁擠不堪。
用過晚膳後,莘周兩家各自回到營帳中休息。周昌對周考說道“你先彆睡,守在發兒身邊照看他,到了下半夜時我再來替換你。”
太姒忙道“不用,有我守著發兒就行了,你和考兒都去睡吧。”
周昌道“你白日裡照料發兒的飲食起居,已經很辛苦了,晚上就讓我和考兒幫你分擔一下。”
太姒和周昌睡下之後,周考獨自一人坐在周發身旁。此時周遭萬籟俱寂,周考忽然想到火師大人傳授的胎息功,我已經很久沒空練習了,反正現在無所事事,倒正好可以練功。
於是周考潛心閉目調運內息,漸漸他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終至幾不可聞。相反他的聽覺變得更加敏銳,周發和父母的鼻息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再後來,他能聽到的範圍越來越遠剛開始是營帳外篝火燃燒的劈啪聲,接著是湖岸邊浪花拍打的嘩嘩聲,甚至是風摩挲樹枝發出的沙沙聲。隨著夜色深沉,寒氣不斷降下,營帳內越來越冷;而周考卻覺得丹田間好像有個小火爐一般不斷將熱氣輸送至身體各處,額頭上甚至冒出了不少汗珠。
忽然,周考聽到一陣申吟聲,他睜眼一看,卻見周發的頭在不住擺動,口中還發出含混不清的囈語。周考忙將手放在周發的額頭上,輕聲呼喚道“發兒,你怎麼了?”
周發驀然驚醒,伸出雙手便欲推開周考,同時呼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周考怕吵醒了父母,連忙將他的雙手按住,小聲說“發兒彆怕,是我、是我啊!”
周發聽出是周考的聲音,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說道“大哥,我、我剛才被一條大魚給吃了……”
周考頓時明白,周發一定是在夢境中重曆了白天的遭遇,難怪他被嚇得不輕;周考想起自己年幼之時,也是常常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差彆,於是安慰周發道“沒事了,你隻是在做夢,不用害怕。”
“原來是做夢……”周發慢慢緩過神來,說道“可是白天的時候,我從船頭掉入水中,真的有一條大魚把我給吞入口中了,是不是?”
周考點點頭道“那是一條巨鯰。”當他提起巨鯰的名字時,連自己都感到心有餘悸。
周發問“大哥,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嗎?”
“不,是一隻大黿救了你。”
“大黿?”
“嗯,火師大人說,黿是一種長得像鱉的怪物,但是比鱉要大得多。”
周發好奇地問了句“有多大?”周考伸開雙手比劃著說“比馬車的車輪還要大,你趴在黿背上麵,是它馱著你一直遊到岸邊。”
周發呆呆回想了一陣,歎了口氣“我隻記得被巨鯰拖入水中後,恍惚中見到一個很大的怪物遊了過來。它咬住巨鯰的尾巴,那魚怪掙脫不得,這才浮上水麵。至於那大黿長什麼樣我可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周考心道難怪那巨鯰始終在原地掙紮,卻不逃走,原來是被大黿咬住了尾巴。若非如此,隻怕發兒早已被巨鯰拖到湖底,哪裡還救得回來?
周發醒來後一時睡不著,周考便陪著他聊天。直到夜半時分,周昌過來替他,周考才自行去睡了。
周發睡了一夜,身體逐漸好轉,精神也振作起來。到了清晨,他實在不願再躺著休息,吵著要去外麵走走。周昌和太姒都在各自忙碌,沒有餘暇管他,便讓周考看著他。
二人出了營帳,周發的心情更加暢快,拉著周考四處閒逛。當他們來到湖岸邊時,在一條大船上的兩個船夫忽然拜倒,對著二人不住磕頭。周考嚇了一跳,忙問道“兩位船家,你們為何行此大禮?”
其中一位年長的船夫抬起頭來,對著周發說道“這位小公子竟從巨鯰口中逃出生天,老漢我活了幾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事。小公子吉人天相,想必是天上仙童下凡;老漢彆無他求,隻盼仙童能保佑我等出入平安,無病無災。”
周發聽了隻是“咯咯”笑個不停,周考卻道“老人家,使不得,快快請起!”兩個船夫哪裡肯聽,隻是執意要拜,連旁邊船上的船夫也都跟著跪下。不久,湖岸邊所有船上的船夫都跪在船頭下拜“求仙童保佑!求仙童保佑!”
周發見此情景,隻覺得好玩有趣,竟坦然受之。周考心道發兒不過是個小小孩童,如何受得起這樣的頂禮膜拜?於是他趕緊帶著周發回到營帳中。
早飯後,莘甲等人拔營登船再度啟航。周考坐在靠近船頭的位置,望著船艙外的景致。此時大河在群山腳下曲折盤旋,木船漂浮在河道中,如同一片片隨波逐流的樹葉。隨著木船的前進,兩岸青山不斷向旁邊退開,恰似一道道巨大的門戶,在周考眼前一扇接著一扇地打開來。
“這些山峰看來看去都是一個樣,表哥你看了這麼久,不覺得悶嗎?”
周考這才發現琬姒不知什麼時候已坐到了他身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不會悶啊,這些山頭雖然看上去差不多,但其實卻是千姿百態各具特色。”
琬姒聽後若有所悟,便學著周考那樣眺望群山。可她隻看了一會便道“哎呀,不行不行。這船頭一會向左,一會向右,轉得我頭暈腦脹的。像你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可做不到。”
周考笑了笑“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也做不到。不過後來我學會了胎息功,修煉此功的要訣在於聚精會神抱元守一,所以隻要練得久了,自然而然就能心無旁騖,也不再頭暈目眩了。”
琬姒撅了撅嘴,心道這門功夫我又不能學,那又有什麼用?不過提起胎息功,她倒是想起一件事來,便道“對了!火師大人答應過我,要你教我劍法的。不過我有言在先,我們可沒有師徒之份,最多隻能算作是同門。”
周考有些詫異地說“怎麼火師大人沒跟我提起過……?”
“你不相信?那我們當麵去問問火師大人好了!”琬姒把臉一沉,氣鼓鼓地說道。
“不、不,我不是不信。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琬姒這才轉嗔為喜,笑道“那就一言為定!等到了朝歌,你要陪我練劍,可不許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