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嫋嫋,不絕如縷,蕩漾帝盛宮。
正殿金磚,輝煌壯麗,不失皇權威儀。
一曲作罷,顧孟禎依舊徜徉於內,久久迷戀,無法自拔。
冷蔓嫩柳玉指,輕撫琴弦,曲終起身恭立,風姿綽約,風韻似錦。
“貞玉皇後所作《濯濯楊柳》,儘管臣婦遍請天下琴聲高逸的樂師,共同撫奏,亦是難以還原一分動人心弦。庸俗濁聲,索然無味,恐汙尊耳,萬望皇上寬恕見諒。”
憶有舊人,顧孟禎龍眸盛皎,淺淺而笑。
“致敬先皇後,心意到了就行。你等練得這般爐火純青,已是不易,朕心甚慰。”
感受到他言辭之間,憐意另屬她人,冷蔓心裡不是滋味,表露唯有莞笑福身。
“謝皇上讚許。”
顧孟禎柔露情深,念思有惜。
“朕所作《伊人雲逝》,可已撫就?”
冷蔓笑顏藏苦,在心底化作一陣輕笑。
儀態雍容,無有一分不妥之處。
“前有靜默尹司台之事,誤了練琴,臣婦未能撫就。不過,樂師們皆已精妙絕倫,皇上可願一聽?”
顧孟禎幾許期待,殷殷應聲。
“嗯。”
冷蔓轉身麵向樂師,眸底一分漠寒,拂袖示意。
“奏樂。”
指舞琴弦,樂師合奏天籟,婉轉潺潺之間,一抹悲色,猶如烏雲籠罩,沉暮整座帝盛宮。
伊人蒙蒙隨夜去,雲緒絲絲落霧濃。
佳人無意良有心,孤清照影歸幽林。
曲聲落定,顧孟禎早已淚濕衣襟。
小伏子、小慎子察言觀色,跟著淒淒落淚;其餘宮人會意,無不嗚咽。
樂師感受琴音,淚下如雨;就連冷蔓,也是盈盈啜泣。
其中,隻有一名樂師,麵色從容,不見悲哀。
顧孟禎龍眸淡掃,很快注意到此人,隨即戚戚而靜,落眸肅然。
“你何故平和沉靜,難道曲意愁苦,不足令你惋惜?”
那名樂師環顧左右,儘是嚴霜淒愴,方知皇上所指是誰。
他上前兩步,鄭重行禮。
“回稟皇上,草民不憂反喜,容色莊嚴、未見笑容,隻因禮敬聖上,不敢有所怠慢。”
顧孟禎內心暴雨猛烈,龍眸儼儼,勉強還能維持平靜。
“曲哀至此,何故不憂反喜?”
樂師誠然回應。
“曲意表達,男子癡情數年,女子卻無心意,不僅狠心辜負,還要嫁與他人。如是負心之人,不可原諒,雲亡終局,豈不快哉?”
顧孟禎怒意激蕩,袖中雙手逐漸緊握成拳,不滿宣泄,頓然咆哮。
“大膽!”
眾人依聲而跪。
樂師雙膝落地,尤為沉重,心神不安,急忙解釋。
“皇上息怒,草民所言,乃是肺腑!”
“草民自身經曆,便有類似,奈何天道不儘人意。她風光出嫁,至今幸福美滿;草民獨身一人,隻覺痛心至極。若真天意,如同曲中所述,令她不得善終,草民即便歸於黃泉,也能瞑目了!”
顧孟禎眉間猙獰,激怒更甚,忿然砸了茶杯,電閃雷鳴再也無法遏製。
“無知愚民,你可知曲中女子,乃是先皇後?!”
“你豈敢喻借民間負心女子,以汙先皇後之清白?!”
“來人,拖出去,千刀萬剮!”
樂師聞言愕然失色,不顧禮態,遙望龍座,連連擺手。
“皇上明察,草民實為不知、實在不知啊……”
宮人、樂師見狀,紛紛斂聲屏氣,埋頭低首。
冷蔓亦是戰戰兢兢,瞠目無言。
顧孟禎含意不滿,屏退左右,隻留冷蔓。
待到眾人離去,他威怒而下,洶湧勃然。
“是不是你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