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美國當神棍!
也不知過了多久,肖陽的神智才逐漸恢複了清醒。
沒錯,他就是那個揣著一把玩具槍衝進銀行打劫一個吻的家夥。
剛剛步入不惑之年的肖陽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學音樂教師,一輩子循規蹈矩,平時的消遣就是上網聽聽音樂、玩玩遊戲、看看影視劇和球賽,拜國內教育行業的大環境所賜,日常工作過於悠閒,就和幼師出身的妻子合開了一家琴行,又辦了個才藝輔導班,他教琴,妻子教舞蹈,從那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們手裡糊弄些零花錢,偶爾也炒炒股票,生活雖稱不上豪闊,卻也過得富足而充實。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自去年冬天時起,肖陽就時常感到頭痛,到醫院一檢查,居然是惡性腦瘤晚期,最多隻剩下三個月壽命,這家夥倒也想得開,既不想承受放療、化療的折磨,又不願給父母、妻兒留下太重的負擔,就私下立了一份遺囑,從家人籌措來給自己做手術的錢裡取了一小部分,偷偷到旅行社報名參加了這次北美七日遊,甚至還效仿電影《遺願清單》裡的情節,把自己平時想做卻不敢做、也沒有時間去做的事列了一份清單,想要在臨死之前將這些不乏惡趣味的構想一一化為現實。
抬起沉重的眼皮,首先進入肖陽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一台老式吊扇,向左扭動脖頸,他看到了一支豎在地上的輸液架,過去一點是一張鋼管床,幾個中年男女圍在床前,正七嘴八舌地跟躺在床上的人說話,聽起來像是南方口音,一時分辨不清是粵語還是閩南語,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男人站在床前,正在往手裡的病曆夾上寫寫劃劃。
“原來是被送進了醫院。”肖陽暗自苦笑,“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心害我活受罪,也許是那些警察怕擔上官司,難道他們不知道儘早離開這個世界才是對我最大的仁慈嗎?”
胡思亂想了一陣,他又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
對於輾轉換過好幾家醫院檢查、治療的肖陽來說,病房裡的環境布置和消毒水的氣味自然不會陌生,但令他感到不解的是,雖然病房裡的各項設施包括病床、輸液架、生命體征監控儀在內都是全新的,其樣式和型號卻很複古,輸液用的吊瓶還是他年輕時見過的那種葡萄糖玻璃瓶子,再看簇擁在隔壁病床前的病患家屬,從衣著到發型都是上世紀80、90年代的樣子,到處都透著一股懷舊氣息。
被這種既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氣氛所困擾,肖陽視線略微回收,順著透明的輸液管子向下移動,落到了自己的左手背上,五指纖細修長,手背皮膚細膩,完全不像是一個中年人的手掌,略微握一下拳,又能感覺到虎口、指腹和掌心處結滿了厚厚的老繭,更不是他這個和琴弦、鍵盤打慣了交道的人所應該有的。
這是怎麼回事?
肖陽腦子裡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為了搞清身周圍的環境,他扭了下脖子,轉頭看向房間右側,後腦卻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本以為是癌痛發作,下意識地伸手去掏止痛藥,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病患服,再仔細感受一下,又覺得這陣痛感似乎源於頭皮表麵,和之前早已習慣了的那種來自於大腦內部的針刺感截然不同。
聽到他脫口而出的痛呼,旁邊那位男醫生走過來,先瞅了一眼懸掛在床頭上方的監控儀,然後用白話問他“怎麼,頭痛得厲害?”
肖陽是北方人,不過平時香港電影看得多了,簡單一點的白話倒是聽得懂,要說的話就有點吃力了,瞅瞅夾在醫生左胸口袋處的胸卡,上麵印著他的照片和職務“drcho(周醫生),創傷外科”,覺得今天這事處處透著詭異,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乾脆擠了個略顯勉強的笑容出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不知身處何地,多笑一笑總不吃虧。
見他不肯回答問題,周醫生想了想,從上衣口袋裡抽出幾張卡片遞到他麵前,上麵畫著一堆卡通娃娃臉,表情由笑到哭,顏色由淺至深,從代表愉悅的綠色到代表憤怒痛苦的紅色,每張麵孔下麵還有一堆英文說明,他知道這是通用痛苦指數評估表,想了想,伸手在代表“輕微疼痛”的娃娃臉上指了指。
周醫生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看他隻是微笑不答,也沒深究,拿起夾在床尾的病曆,在上麵寫了幾筆,笑著朝肖陽點頭致意了一下,自行走出病房,順手帶上了房門。
就在男醫生詢問他情況的同時,肖陽已經把房間裡的布置瞅了個大概,這是一間雙人病房,左側牆壁上裝著一扇落地窗,窗簾敞開著,能看到外麵陽台上的花草盆栽,周醫生離開時的房門位於房間右側,門旁開有一個小隔間,看起來應該是間浴室或衛生間。
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鄰床的病號身上,肖陽不動聲色地抬腿下床,伸腳蹬上拖鞋,站起來摘下輸液瓶,舉著它走到隔間門口,就這麼幾步功夫,便能感覺出身體輕盈康健遠勝昏睡之前,拉開門一看,裡麵果然是個帶淋浴的衛生間,一側的牆上貼著麵半身浴鏡,走進去朝鏡子上一瞅,他就覺得耳朵裡“嗡”的一下,好一陣頭暈目眩,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間都湧上了大腦一般。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肖陽強作鎮定仔細看去,出現在鏡子裡的是一個眉目清秀、鼻挺唇薄的少年,自額頭至後腦處纏著厚厚的繃帶,看模樣最多也就十六、七歲,臉色雖然蒼白了些,卻處處透著青春活力,哪裡還是之前那付形容枯槁、眉散發稀的垂死模樣?
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少年,肖陽先眨眨眼睛,再挑挑眉毛,後吐下舌頭,再扮個鬼臉,又伸手擰擰臉頰,見鏡中人一絲不苟地同步照做,臉上傳來的輕微痛感也清晰可察,於是他確定,自己沒死,這也不是在做夢,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眼前忽然一片豁亮,難道老天有眼,幫我把最後一樁遺願——重活一次——也實現了不成?
假如真是這樣,那麼對於一個絕症纏身、自忖必死的人來說,眼前這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並且足以令他驚喜若狂了!
悶聲不響地在浴室裡手舞足蹈了一番,狂喜過後,漸漸恢複平靜的肖陽腦中又冒出一連串疑問我是誰?我現在在哪?我的老婆孩子呢?這個世界還是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世界?
揣著滿腹疑問,他努力平抑了一下心情,輕手輕腳地走出浴室,回到自己的病床前,將藥瓶掛回輸液架上,拿起夾在床尾鋼管上的病曆夾瞄了一眼,這是一份英文和繁體中文雙語病曆,抬頭的冠名是“舊金山市西華醫院”,
姓名肖陽(英文名)
年齡17歲
病因與症狀外傷導致的後腦軟組織挫傷,伴有中度腦震蕩引起的惡心、嘔吐、眩暈。
入院時間199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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