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意外的是,路小雨沒有在第一時間對我動手,而是不斷重複這句話。
我能感受到路小雨聲音中的憤怒和恨意,可我不知道,路小雨口中的那個“他”,到底是誰?
之前的怨氣回溯,我親身經曆了路小雨抵達老村後從生到死的一切。
最開始到老村時,路小雨在和路偉洞房後,是絕望的,可在懷了孩子後,她又有了一絲生的希望。
她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她認為,隻要生下孩子,生活就還有希望。
可很快,她的希望就破滅了。
一碗墮胎藥,毀了一切。
孩子沒得那一刻,路小雨心如死灰。
那會,她恨路偉,恨自己的婆婆,恨自己的公公,也恨那個隻見過一麵的神婆。
那一段時間,路小雨如同行屍走肉,直到再次懷上孩子。
再次懷孕,路小雨對生活再次升起了希望。
可結果和之前一樣,那個隻見過一次麵的神婆再次來了,她說,路小雨肚子裡麵的孩子是女孩。
於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次發聲,一碗墮胎藥下去,路小雨的第二個孩子沒了。
路小雨又死了一次。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路小雨再次成了行屍走肉。
再後來,路偉許諾,隻要懷上男孩,就對她一輩子好,路小雨的心,再次活了。
她沒有依靠了。
她是被父母賣到路家的,離開了路家,她又能去哪呢?
可希望,隨著神婆的第三次出現,再次破滅。
神婆說,她這輩子都懷不了孩子了。
路家得知這個消息,再次變臉,她成了人儘可夫的女人。
那個時候,路小雨最大的願望就是賺夠三千塊錢,然後離開路家。
隻要能離開路家,她什麼都願意付出。
那一段時間,她每天掰著手指頭算接了多少人,算接的每一個客人會給路家多少錢,算距離三千塊錢還有多少錢。
隻要能離開路家,她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被人罵婊子。
她就這麼算著,熬著,終於熬出了頭,熬到了三千塊錢。
路小雨滿心以為,她終於熬出頭了,終於能離開路家了,可得到的,卻是一個失望的答案。
路家根本不會放她離開,她就是路家的搖錢樹。
於是,絕望再次降臨。
於是,路小雨選擇了死。
她成功了,也死了。
她本以為,死了就解脫了,可沒想到,死亡隻是痛苦的開始。
那個神婆再次出現了,她說,路小雨是枉死的,死後會報複路家,所以要把路小雨的魂封在屍體理。
於是,路小雨被縫眼封嘴,被埋入絕陰地。
路小雨怎麼想的,我最清楚。
她根本沒想報仇,死亡就是最大的解脫。
在路家那麼多年,她已經被折磨的心力憔悴,她根本沒想過報仇,她隻想死,隻想解脫。
她想解脫,有人不讓她解脫。
於是,有了今天的路小雨。
路小雨恨的人有很多,比如那些叫她婊子的女人,那些追著她打的孩子,那些對她說下流話的男人。
但這些,都不是她最恨的。
她恨父母,是父母把她賣到路家。
她恨路偉,是路偉要了她的第一次。
她恨路偉的媽媽,這個刻薄的婆婆,一手造就了路小雨的悲劇。
她也恨路偉的父親,這個公公,和婆婆一樣可惡。
可要問路小雨最恨的人是誰,那個神婆當數第一。
每當路小雨對生活升起一絲希望,那個神婆就會出現,讓她重新陷入絕望。
那個神婆一共出現了四次,每一次都讓路小雨墜入深淵。
那種身陷絕望,心若死灰的感覺,我陪著路小雨經曆了四次,我很清楚,路小雨是怎麼熬過這四次的。
我也清楚,路小雨的恨到底有多深。
所以,路小雨最恨的人,不是彆人,正是那個神婆。
正因為如此,我才懷疑,路小雨口中的那個“他”,是那個神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路小雨第一次見到那個神婆時,那個神婆就已經老的不成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神婆難不成還活著?
怨氣回溯時,我見過那個神婆,從神婆的樣子來看,她那會起碼有七十歲了。
而路小雨死了有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時間,那個神婆,還沒死嗎?
如果那個“他”指的不是神婆,又是誰?
是路偉,還是他的父母?
到了這會,對於路偉一家三口的生死,我確定不了。
哪怕來到老村的那兩天,是路偉親自接待我的,哪怕我看到了路偉的父母,我也沒法確定,他們是否還活著。
“他還活著!”
再次喃喃了一句之後,路小雨動了。
她在血色中邁步,路過我的位置時,手一揮,環住我的胳膊,帶著我一起走。
我被她搞得一懵,不知道她要乾什麼,隻能被動的跟著她走。
走了幾步後,我有點明白了。
在怨氣回溯中,我看到了路小雨經曆了一切,也陪著她經曆了一切。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讓路小雨沒有對我動手。
就這麼半摻半扶著,我和路小雨徑直走向村後。
“她要出村!”
意識到這一點,我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老村的村後是虎頭山,路小雨如果要出村,一定會經過虎頭山。
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黃楓的安排,還是一切都是巧合。
在我看來,安排的成分居多。
路小雨當年經曆的一切,和通縣張家村的那個女人的經曆,非常相似。
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這一切都是黃楓以及他的師門安排的。
隨著我們向村後移動,血色也跟著我們移動。
我們這一動,村裡還活著的人,都被驚動了。
我能感覺到,一道道或是隱晦,或是肆無忌憚的眼神,全部射了過來。
放在以前,這些人如果敢如此盯著我們,我相信,路小雨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可這次,路小雨就和不知道一樣,一邊喃喃著他還活著,一邊走向村後。
我在心裡默默過了一遍進入老村後的經曆,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全都想通了。
和之前一樣,黃楓一步一步引導著,把路小雨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唯有一點和之前不同,之前我縫的那兩具屍體,全都是陰屍,內體的陰氣非常精純,幾乎沒有自己的意識。
可路小雨不同,她滿心都是恨意。
這樣的存在,黃楓要怎麼控製?
還有,黃楓為什麼要放過村裡還活著的人?
以路小雨如今的狀態,如果她想,村裡的人,一個也彆想活著。
不論是柳南笙,還是其他的陰門中人,沒有一個是路小雨對手的。
可黃楓就這麼放過了路小雨,這明顯不對。
路小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循序漸進的。
黃楓按照恨意的程度,一點一點放出那些村民,以便控製路小雨。
在我看來,黃楓應該把那個神婆放在最後,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黃楓沒把那個神婆留在最後。
這裡麵,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的話,不會變化的這麼快。
想到這,我看了一眼身側的路小雨,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我不由得想起了怨氣回溯時看到的一切。
除了心疼,我找不出其他的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很快,我們來到了村尾,隻要向前三步,便可出村。
可路小雨卻在這時頓了一下,原本滿是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但很快,那一絲情緒便消失殆儘,重新化為了恨意。
“他竟然還活著!”
又嘀咕了一句後,路小雨決絕的邁出步子,走向村後的虎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