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出張槐穀現在很糟心呢?
連茶都能放到涼了。
徐年不免問道“張伯,什麼事愁眉苦臉?”
張槐穀看了走進院子裡的道門大真人一眼,苦笑著搖搖頭“說愁其實也沒多愁吧,隻是難免有點恍然以及……愧疚?儘管早就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但真來了的時候還是難以平靜啊。”
發生了什麼?
放著涼透了的茶水的桌子上還有兩封信。
一封信是方才還與徐年喝酒的那個老人的親筆信,落款有他的名諱與私人印章,天下沒有什麼人敢於冒充,而收到這封信的人不是張槐穀。
而是張天天。
信中內容簡潔而直白,有償邀請張天天站上大焱與大漠豪賭國運的擂台,隻要能為大焱拿下一個大漠人就行。
如此看來,張天天當時站上擂台,至少不全是因為想要什麼一鳴驚人,少不了有這封信的因素。
至於結果如何,已經顯而易見了。
張天天在擂台上可是完成了一穿二,無疑是完成了張首輔在信中提及的條件,而張首輔也未曾食言,這第二封信裡的內容,就是他的酬謝。
第二封信裡文字同樣是平鋪直敘,沒有任何彎彎繞繞,就是寫了一個地址,再附上了一個叫做胥華呈的人的資料。
張槐穀手指在第二封上點了點,言道“天天要去找他複仇。”
複仇?
徐年愣了愣,就在他知道的範圍裡,張天天要說有什麼仇恨未報,那應當就是她那染了風寒後不幸病故的母親了。
風寒這病說大不大,用不著張槐穀這種能和閻王搶人的神醫,隻要是一家正經醫館裡的大夫,開上幾劑湯藥服下去,治好不難,但說小也不小,因為如果得不到妥善醫治,這病就能要了人命。
張天天的母親會因為風寒病故,就是因為張天天年幼時被人蒙騙買了假藥,母親未能得到醫治。
徐年若有所思“這個胥華呈,就是當初賣給天天假風寒藥的人?”
“是啊,就是他。”
張槐穀微微頷首,手指摁在那封信上,壓著胥華呈這三個字。
十分用力。
泛白的指肚,都快要把信紙戳破了。
可見這位終日無事得閒飲茶的神醫,對於張天天她娘因為假藥而死於風寒,恐怕心中也是耿耿於懷。
“我倒是早就想要他死了。”
“不是我找不到他的下落,說句不客氣的話,既然他張弘正能查到,我就是去首輔府邸裡問他要來這人下落,他難道會不給我嗎?”
“我一直沒去找他,讓他活到了現在,是因為天天要親手報仇,不準我插手她娘的事情……”
富家翁般悠閒度日的張槐穀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遲疑之後,是一聲深深的歎息。
“天天她說,既然她娘病死前我這個當爹的沒出現,那麼她娘死後也就不要假惺惺地露出一副很在意她娘的樣子,那樣會很難看,難看到令人作嘔。”
徐年沉默無言。
張槐穀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其實天天她說的沒錯,在她娘死之前,我確實沒把她娘放在心上,不……準確來說,我都已經忘了她娘了,在她死後才想起要當個好丈夫和好父親,確實是有些晚了。”
人死如燈滅,千絲萬縷就此斷開,不管生者滿不滿意,不管故事圓不圓滿,都會匆匆劃上一個句號。
張槐穀醫術再高也無法跨越生死陰陽,彌補張天天她娘。
留下來的隻有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