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端過來了一碗玉米糝湯煮紅薯，用芥菜疙瘩擦成絲後，放了食鹽，柿子醋，小磨香油調好之後，醃製成了鹹菜，高粱饅頭用抹布包裹著，全部擺在了春梅的麵前。
春梅看也沒看，她思緒亂如麻，靜靜地靠在床上，望著窗戶上張貼的窗花獨自發呆，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
水生看著春梅不吃不喝的樣子，他急得站在那裡直歎氣“春梅，常言說的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這都兩天了，你多少得吃點飯啊！”
廚房裡的香味依舊沒有散去，春梅卻絲毫對眼前的飯菜沒有興趣，從幼兒園回來到現在，她甚至連筷子都沒有想要動的欲望，隻是用這種沉默的方式表達著對劉明遠的抗拒。
如果家人非要逼她同意，她就通過絕食這樣的方式來抗議。
昨天餓了一天，還沒有感覺到饑餓的存在感，現在，她的肚子發出腸鳴一樣的咕咕聲，饑餓讓她看上去軟弱無力。
她嘴唇皸裂，可能是由於哭了太久的緣故，連眼睛也顯得浮腫，她的喉嚨裡有一團火焰在灼燒，那觸感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樣，感到疼痛。
春梅氣若遊絲的聲音說道“爸，我吃不下，您就彆再勸我了，既然我無法改變你們的決定，那就隻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我的生命吧！來生，我還會選擇做你的女兒。”
水生凝視著春梅，心如刀割地說道“胡說什麼？你這是在怨恨爸嗎？爸沒有本事，讓你在這樣的家庭裡，可我也想讓你過上好日子，李大柱，他真的不適合你。”
父親提到李大柱的名字，春梅的那顆心，像雨中的黃花被打落了一地，她想用微笑來掩蓋內心的痛苦，卻發現連笑容也顯得如此奢侈，隻留下一片支離破碎的回憶。
她不忍直視父親滿懷深情的目光，用力的搖了搖頭“爸，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我隻是不能接受和劉明遠在一起的事實，我愛的人是李大柱，他喜歡我，我對他也一樣，為什麼您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有的人嫁給了婚姻，有的人卻嫁給了愛情。光有愛情，能當飯吃？記住一句話，所有隻談戀愛不結婚的感情都是耍流氓，沒有物質做支撐的婚姻，早晚也會在柴米油鹽的打擊中敗給現實。”水生以過來人的口吻給春梅做起了思想工作。
春梅質疑著水生的話語“那你和我媽呢？你愛她嗎？這麼多年，不也是在吵吵鬨鬨中度過的？難道這就是你心中所謂的愛情？”
“你咋就不聽爸勸呢？正是因為我經曆過，吃過了生活太多的苦，才不想讓你再重新走我的回頭路，我就你這個女兒，你說我不疼你又疼誰呢？”
他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讓春梅接受自己，便不再多說什麼。
水生右手拿著陪伴他多年的旱煙袋，看著被時光熏得發黃的煙嘴，有一種身心上的慰藉與滿足。
每當在心煩意亂的時候，這旱煙袋是成了最能懂他心裡話的夥伴，他從衣服口袋裡摸索出一丁點煙絲，熟練地把它塞進煙袋裡，掏出火柴之後，再進行點燃。
微弱的燈光映照在他充滿皺紋的臉上，水生深深吸了一口，那劣質的煙霧從他的口中慢慢升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漂浮形狀，燃燒過的煙灰沉寂般的落在了地上。
想到這麼多年經曆的辛酸與不易，水生的眼睛開始變得淚眼朦朧。
空氣中彌漫著煙草的味道，春梅被這煙味嗆的上不來氣，這麼多年了，父親對旱煙袋的喜愛完全不亞於精神上對它的依賴。
看著父親在那裡一聲不吭，那渾濁的眼睛中閃爍著淚光點點，她的心裡又突然變得難過起來。
“爸，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就是過不了心裡這道坎，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與家庭，難道我連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的權利都沒有嗎？”春梅如泣如訴地說著，那每一個字就像鞭子無情地抽打在她的身上。
水生看著春梅在堅持著自己的選擇，他的心裡又何嘗好受過？他打心眼裡也能看出李大柱對春梅的喜歡，可是，他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去接受李大柱無父無母，家裡窮困潦倒的事實。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隻有往高處走，才不會永遠感到低人一等，否則，生活的窮苦把自己推到絕境，隻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希望春梅不要為了生活的奔波而不那麼勞累，她為什麼就不明白自己的心呢？
想到王春陽這個敗家子，整日裡啥事不乾，吊兒郎當，連春梅的彩禮錢也敢惦記，要是春梅執意不回，他去哪裡把劉明遠拿來的全部彩禮錢還上？
最重的是郭翠花和王春陽的態度，還出現了不同意退彩禮錢的看法，這事情如何救場?他是心疼春梅，可這王春陽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呀！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劉明遠把王春陽送向法庭？
水生兀自地回想著，這一路走過來的辛酸與坎坷，淚水吧嗒吧嗒順著他溝溝壑壑皺紋的臉頰緩緩流淌，卻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春梅看到父親眼角的淚水，她的心突然感到一絲痙攣，這是她從小到大以來，第一次見父親在自己麵前哭泣，那隱隱作痛的滋味，讓她無法用豐富的文字去描繪，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無儘的悲傷與無奈。
看著父親失聲痛哭，春梅也情不自禁的落起淚來，她撫摸著父親滄桑的臉，沙啞的聲音說道“爸，您彆哭了好嗎？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惹你生氣的。”
水生悲戚的聲音哽咽著，他望著春梅無奈地歎了口氣“春梅啊！我的好女兒，爸其實也不想這樣，爸心裡有苦衷，也是沒有辦法啊！你不知道，劉明遠和他父母送彩禮那天，你不在家，家裡也發生了不少事，我是有意要瞞著你，知道你在幼兒園裡上班，不想讓你擔心，怕你分心，可春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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