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行!
正文
萬藤原
大家好,我叫葉扶蘇。
葉,是葉子的葉,扶蘇,就是山上的扶蘇花。
顧名思義,我是一朵扶蘇花,的葉子。
在我有意識之前,已不知道在清涼寺這破地兒呆了多少年,忽然一日,我聽聞著頌經聲醒過來,才發現原來自己是清涼寺門前的一叢扶蘇花,的葉子。
清涼寺地偏人更少,據我觀察,整個寺中就一個青年和尚,天天獨自一個人在那頌經掃地做飯,很少說話,麵容平靜無波,往來香客都叫他“寂寧師父”
可是我頭上的扶桑樹老頭說以前清涼寺還有個慈祥的和尚,日日都來給門前的花草澆水,下雨天都要來。那時候寂寧師父還是個小屁孩兒,整日拖著個大長袍跟在老和尚屁股後麵師父師父的叫,老和尚也管寂寧師父叫做“歸庭”
歸庭,釋歸庭。
我跟著念了一遍,心想,這個名字真好聽。
扶桑樹老頭說有一天老和尚下山去授課,然後再也沒回來,大家都估計他是被那天突發的大水衝走了。
我一邊聽著老頭的話,一邊將視線繞過花叢和門檻,落在大殿裡麵那個青色的人影上。
據我所知,他每天傍晚都要去寺門前點一盞舊燈籠。可是從沒有人在夜間上山,也無香客來訪。我之前還一直納悶他此舉到底是何用意,現在看來,他隻是在等一個再也不會出現的人。
聽說黃泉路上陰寒恐怖,點一盞燈,可以為孤魂照亮回家的路。
我看向大殿裡麵的人,他跪坐在蒲團上虔誠的念著經文,背影寂寥落寞。
可是有些人走了就是走了,再等也不會回來。
我作為一株扶蘇花,的葉子,這日子過的很是憋屈。整日呆在土裡動也不能動。我那時就想什麼時候才能斷氣啊,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終於,三載後,清涼山下了有史以來第一場大雪。厚厚的雪泥砸在我身上直接把我砸的暈了過去。等我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躺在樹邊有了人形。
扶桑樹這老頭很是嫉妒,說天道不公,他活了八百多年才能開口說話,杭州有頭蛇妖活了千年才成人形,我一個小小的葉子精,才活了幾載,睡了一覺就修成了人身,實在是有違天理。
我嘖嘖一笑,十分傲慢的說,“老頭,你這就不懂了,佛門說三世起惑,造業,受生。你隻看到我短短幾載的綠葉生涯,你沒看到那是我前幾世積德行善修來的福分”
“還有”我很嚴肅地糾正它“我是葉子上仙,不是葉子精,你必須對我保持最起碼的尊重”
“我呸”老頭不屑的白了我一眼“你,撐破天就一半仙。還上仙呢,你咋不上天。而且就你那好吃懶做的樣子,這輩子也就隻能是個半仙”
切,我抖抖衣袍,轉身朝它們揮手離開這片破地兒,將這一切都拋在身後。
扶桑這老頭嫉妒心太嚴重了,本上仙不屑和他說話。
我一路沿著碎石小路走,走出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初春的早晨,天色微藍,挾攜著幾縷白雲,風雲流轉,天高雲淡。遼闊的天幕下,群山聳立,層巒疊翠。遠處的一座山頭上有一座廟,那座廟靜靜地矗立於蒼穹之下,沐浴在朝華之中,不爭不擾,俯仰萬物,靜默沉寂地如同扶蘇花前那個遺世獨立的青色影子。
這個時分,他應該正端莊的立於扶桑樹下清掃落葉。我都能想象的出,他拿掃帚的姿勢如同握筆一般慎重。
我又將頭抬起來,看著頭頂上方的匾額。
匾額陳舊的寒酸,金漆已脫落殆儘,隻餘下“清涼寺”三個大字,字間一道裂縫,看上去像是哪個粗心的家夥不小心踩上去的。匾額下掛著的,是我一直想見上一麵的,一盞油儘燈枯的舊燈籠。
風一吹,那盞燈籠就在空中一搖一擺的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一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燈籠。
我最後再看了一眼清涼寺,此去江湖路遠,也不知何日再見。
山高水遠,來去是緣。
釋歸庭,來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