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
城門依舊緊鎖。民間的流言平複許多,即便是心裡揣測的,也不敢明麵上說了。
刑部夜也是亮如白晝,燈火通明。
張廷玉仔細查看所有,都沒能找到元宵當夜在台上刻意引導眾人的,自稱“喬鳴”的人。包括所有其他戲台那夜,出現了無數個言辭一致的“喬鳴”,而如今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審問這些抓過來的戲台班主才知,他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草台班主,那些元宵夜戲罷後上台說話的,都是這些日子突然出現,在後頭出錢支持他們沒日沒夜唱的老板。
老板想唱完戲後登台說幾句,他們自然沒意見。
他們稱免費送戲也是這些“老板”的主意,至於怎麼會這樣,他們也是不知道,哭天搶地求饒。
刑部召集了所有人一日一夜的審問,終於找出了代寫本子的落魄書生,他原本是被勒令不許聲張的,可奈何虛榮心作祟,見自己寫的玩意被人大肆追捧,有時便忍不住在人前隱晦炫耀,總保不齊被人察覺,叫一個嚇得屁股尿流的說書人供出來了,說自己不想死,知道一個可能是寫這本書的人,想給自己抵罪。
每卷書的最後落了名字,是個筆名,梅花三。查出的真名叫廖昌邦,原本是個一心想考取功名的,後麵多次落榜,家中雙親也都在最初來勢洶洶的疫病裡死了,逐漸心思就頹廢了,每日就靠在各個戲台裡投本子糊口,被看中了就一個月不愁,要是沒看中就勒緊腰帶過,總之就是不再碰什麼科舉了。聽鄰舍說,平日言語忿忿,總是說朝廷黑幕雲雲的。
從他和大批量木活字印製話本的當家口中問到了幕後人的線索。
售賣話本的小攤販們也說出了類似的樣貌特征。
基本斷定是一人。
為人和氣笑眯眯的,叫眾人都喊他老劉便可。
這人頗為財大氣粗,生生用錢以極快的速度打開了路子,大肆印製第一冊後不計成本直接免費供攤販們售賣,隻是這價格要定得極低,美其名曰是自個想要先在民間博出名聲,就在這本子上先虧個些許,等日後出名了再出些新鮮本子,不愁本本不賣座。
又說,若是這一冊賣得好,百姓喜歡,還有二冊三冊的再找他要本子,也可以最低的價格拿。索性就賠本賺吆喝,下次總有賺回來的時候。
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市井販子們哪有想那麼多利害,天上掉錢的事不撿不就是傻子?管他賣得多少,這頭一批可是不要錢的,隨便賣都有的賺呢。
沿著商販拿貨的地方一路追查下去,那隱在僻靜之處的住所早已經人去樓空,空蕩蕩得根本不像住過人。
很快下令全城搜捕,不漏一戶。找人按眾人描述畫了像,張貼各處,懸賞三千金。
禁軍官兵的腳步聲又以更駭人的威勢響徹在大街小巷。
有許多百姓也其他線索,說是看到了幾個麵孔在元宵夜那時四處高聲揣測,隻是也隻能說出個大致高矮長相,不知道是誰,平日好像也沒見過,說話口音聽著不像是京城的。有人說自個在北街上見過的幾個看說話不太像大清人,還有人說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他們出入,依稀指辨地方。
雨已經停了。本以為正是官民一心的時候,十八日,雞鳴破曉之時,天蒙蒙亮。
早市來的最早的菜販謝大嫂,一聲震顫的驚叫,喚醒了尚還不清明的周遭民眾,與她身後大片走來擺攤的攤販。
“死人啦!死人啦!”
“啊啊啊啊!”
尚處平靜的百姓中,又掀刮起隱隱震蕩。
“這不是張屠夫!太嚇人了……”
“這是高老二……!”
“這好像是老李家那個賭鬼……怎麼死了……”
很快這裡便圍滿了人。
百姓們捂住口鼻,七嘴八舌的議論,驚駭不已。
這幾位的婆娘也被人拉來,這會子哭天喊地,鬨哄無比。
“天殺的朝廷啊……這就把我家老慶殺了!”一婦人跌坐在賭鬼李連慶屍體邊上,哭聲連連,“我老慶不過就說了幾句,怎麼就這樣給人殺了……天殺的朝廷啊……不是說無罪嗎、嗚嗚、老慶、老慶啊……”
“對,我記得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就一個勁亂喊,嚷嚷那誰……”壓低了聲音,“皇陵長綠毛,死得這麼慘,真是朝廷乾的?”
“不是說無罪嗎,他爛賭鬼,惹了仇家也不一定…”
“也是也是……”
“這高老二平日也愛胡侃,那天說得最有勁那也是他……真是,他總不是結仇吧?”
“……”
經人言議論確鑿,死的三人,都是元宵那夜猜測皇家醜聞最放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