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宮外,年府。
年羹堯常年駐在西北任職,因家人親眷多留於京中,是以定期回京述職時,每每都停留許久,如今已在京中有很長一段時日。
西北早已是他一人天下,他自是不著急回去。
他如今因歡宜香與當年妹妹小產一事而滿腔憤恨,如鯁在喉。本應回了西北眼不見為淨,卻又擔心自己不在,妹妹剛曆經這遭會受了旁人的委屈,現又一下病倒了,他外男不宜探望,可心裡記掛著哪能一走了之。
上朝他是不願看那嘴臉,隻能裝病在年府。以他性子而言,著實落了一肚子氣。
小勿子出宮門時照舊被隨意搜了搜身,侍衛知道他是永和宮的人,不敢多冒犯。索性上頭的吩咐隻是要格外盯緊了翊坤宮與啟祥宮,不能有一絲錯漏。
小勿子很謹慎,他不敢托大,在外麵晃悠很久,確定無人跟著,這才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店鋪,很快改頭換麵,模樣成了個送藥材的小廝。
他帶著鋪裡頭給的東西,順利從年府專供下人的側門進,而後見到了衛臨。
衛臨一見他,便知道是娘娘來了吩咐。
二人小心私語片刻,不敢留下什麼字跡痕跡。
等到入夜,月色籠罩。
衛臨拎著藥箱,是去把脈,身邊跟了個彎腰低頭的奴仆。
他去見年羹堯,行過禮後,示意其往自個身側去看,再極小聲說了一句,昭貴妃。
年羹堯定這才定睛一看,果真是上次那個送妹妹書信來的。看來宮中是有什麼要緊事。
他利眸朝旁一橫,其伺候在一旁的心腹會意,即刻出去,著實將屋內上下附近,連同房簷處都巡了一遍,確認無人後便立在門外守著,單手搭在佩刀上,姿態似隨意,眼神卻掃視各處。
“說吧。吾妹又讓貴妃遞了什麼消息。”年羹堯背靠於楠木椅,兩手搭在扶手之上,言語頗有威嚴。
小勿子也不怕,抬眸看了年將軍一眼,隻輕聲說“我們娘娘叫奴才問將軍一句,往後是想死,還是想活。”
年羹堯頓時拍案怒起,沉聲喝道“她好大的威風。”
“將軍息怒。”小勿子忙說,“昭貴妃心係皇貴妃,便也是心係年家,奴才此來,自然是兩位娘娘的意思。”
年羹堯向來看不起這些閹人,極其冷硬地哼出一聲,“若不是看在皇貴妃的麵上,本將軍今日就能叫你死。”
他複又坐下,麵上十分不虞,即便昭貴妃此人頗有能力,助他年家不少,卻也容不得她來冒犯自己。他去看這個閹人,“你倒是說說,本將軍的路,何時要她一個貴妃來指手畫腳。”
小勿子不疾不徐,“將軍怕是還不知,您的副將,已經將您視為墊腳石,這會子正想要狠狠踩上一腳,跳到那榮華富貴裡頭去了。”
年羹堯眼神一凝,心頭猛地一緊。
“每逢戰時,虛報兵員數量,虛報火耗,虛報運費,侵吞軍餉,侵蝕錢糧。每逢戰後,論功行賞,卻虛冒軍功,營私納賄,為黨羽謀取高官厚祿。”小勿子說,“年將軍,這可是那副將親口說的,如數罪證皆以呈予皇上。這是真是假,將軍心中有數,那副將多年來著實是您心腹,他手上的東西,怕是不止這些,將軍是否要掂量掂量。”
賣主求榮的雜碎,年羹堯雙目充血,勃然大怒,他呼吸沉重,連同肺腑都燒著怒意,“狗東西,本將軍要他碎屍萬段!”
“娘娘讓我告訴您一聲,這些東西,皇上很早就知道。”小勿子說,“將軍進士出身,應明白,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不已,至於死。這個道理。”
一個將人捧得高高在上忘乎所以,致其自取滅亡的故事。
年羹堯的怒火戛然而止,劈頭蓋臉的是一身寒意。
“賣爵鬻官,貪汙受賄,為臣僭越,狂悖都察院一乾人等已儘數掌握證據,隻待皇上發話,便群起而攻之,叫您萬劫不複。長久以來,皇上知而不發,將軍覺得是為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