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變!
李長安渾身浴血。
每一口沉重的喘息都充斥著腥甜的味道。
他遍體鱗傷,他精疲力儘,可猖兵的重重圍困依舊一眼望不到頭。
他麵無表情拔下了一根刺入胸腹的尖牙,那是一位化出原形的猖將最後的饋贈。
李長安將它擲在前方一個重甲猖兵的眼縫上,那猖兵下意識低頭躲避,道士已然趁機撞進了它的懷中,劍尖鑽進心窩,與甲片撕咬得“嘎吱”作響。
鮮血隨之噴湧,將道士的衣裳染得愈加鮮紅。
同時。
一枚八角銅錘重重擂在他的後心,身上的甲胄虛影閃爍兩下,最後一件護身法器便無聲碎裂。
李長安反手一劍,斬下了偷襲者的腦袋。
可大盾與重甲猖兵們已然掩護著更多的敵人圍殺過來。
不得已。
隻好借著神行籙高高躍起,跳出重圍。
可人在半空,便聽得弓弦作響,猖兵叢中激射出十數枚冷箭。
要在平時,他已喚來狂風,卷開箭矢。
可如今,定風旗下,毫末難興。
他隻得憑借精湛的劍術勉力撥擋,但畢竟已是苦戰良久,動作難免走形,雖然將射向要害的箭矢儘數撥開,卻仍讓一枚短矢窺得空隙,鑽進了大腿肉裡。
道士悶哼一聲,如同折翅的鳥兒徑直栽落。
下方。
密密麻麻的猖兵猖將,早已豎起了刀槍劍林,等著他自投羅網。
道士於是咬開舌(和諧)尖,用出了最後一張符籙。
頓有火光四射,燒空了腳下方丈之地。
得以狼狽落地
可終究太倉促。
他把自個兒硬生生砸在了堅硬的青石地磚上,胸中一口氣都被震散了大半,但他顧不了太多,連忙翻身而起。
一抬頭。
小山一般的陰影當身壓下,頭上,一個身形龐大的猖將對著李長安笑得猙獰。
嗡!
這是猖將手中狼牙棒橫掃,掀起氣流激湧。
唰!
那是狼牙棒掠過地麵,犁起碎石四濺。
聲威駭人,勢不可當。
李長安第一反應便是
躲!
他的身體也本能地作出了反應。
可剛剛踩出躲閃的步子。
不僅僅是他的腿傷,傷勢繁多帶來的衰弱,苦戰帶來的疲憊,都在此時,把他的身子牢牢摁在了原地。
糟糕了。
他隻能橫起長劍,甚至來不及用巧勁卸力。
砰!
仿若重錘擂鼓。
狼牙棒帶來的千鈞巨力便結結實實砸在了劍身上,在令人牙酸的鋼鐵哀鳴中,現代金屬鍛造的劍身驟然彎曲,並狠狠撞在道士左臂。
“哢嚓。”
清脆的斷裂聲中,李長安輕飄飄飛起。
這一瞬間。
道士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楚,隻是恍惚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根羽毛、一絲柳絮,被人輕輕一揮,便飄飄飛起,飛過了刀槍劍戟,飛過了猖兵猖將,飛過了尖牙利爪,然後在感到疼痛的一刹那,又變成了石頭、瓦罐,狠狠地摜在了神廟前的石梯上。
然後被慣性裹挾,它就像天真而惡毒的頑童,自個人像它手中可憐的玩偶,被摔打著,被翻滾著,被掀飛,被砸下,最後終於膩味,破破爛爛的被丟棄在登雲台旁。
李長安奮力廝殺,想要抵達的登雲台旁。
可現在,到是到了,還有什麼用了?
他的腿傷了,手折了。方才一番折磨,渾身骨頭不知碎了多少。
長劍也被砸彎,便是沒彎,他也沒有揮劍的力氣了。
符籙和法器也早已消耗一空,法力也幾近乾涸,再沒餘力去催動神通變化。
便是飛劍……它打著旋兒飛過來,落在了主人身邊,像是上了岸的魚,撲騰了幾下,也終究沒了動靜。
這樣一個李長安還能有什麼威脅呢?
所以當於枚降下法台,她都沒急著去看腳下這個滿是泥塵與血汙的可憐蟲一眼,甚至於,還揮手斥退了幾個上來撕咬的猖兵。
她隻是望著長街,望著猖群,望著李長安一路廝殺過來的地方。
屍枕狼藉,血流如注。
幽幽歎了口氣。
“李道友想必也猜到瀟水的真相了吧?”
李長安眸光散亂,恍惚瞪著青空。
“也該猜到老身為何要對你出手。”
李長安偏著頭,讓破碎的麵具從臉上滑落。
由著於枚自說自說、絮絮叨叨。
“……非是老身想要加害於道友,而是這瀟水城已是此身僅存之物,不能有半點兒差池,老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道友安心且去,貧道自會……”
於枚的目光終於垂下來,可話語卻突兀一頓。
因她詫異發現,此時,李長安掀開了麵具的臉上居然沒有鼻子。
麵部中央光潔一片,連個孔洞也無。
同時,空氣中似有滋滋的電流聲,甚至在李長安胸口會暴起些細小的、難以察覺的電花,若是細聽,還能聽見隱隱的、細若蚊蚋的詠咒聲。
“何神不伏,何鬼敢衝……”
她循聲找去。
法台降下,定風旗也隨之收起。
正有晨風吹拂,掀開了道士散亂的衣襟,露出胸膛上掩藏的小人。
一個五官樣貌與李長安一般無二,隻是縮小了數十倍的小人。
鼻神衝龍玉。
他正端坐於李長安胸口,五心朝天,肅穆誦詠
“神虎一嗅,萬鬼滅蹤。”
於枚遲疑了那麼一刹那,下一瞬,她臉上惺惺作態的悲憫便猛地撕去,麵孔變得慘白、變得驚恐、變得猙獰。
因為這咒聲不是其他,正是在召喚那上達九天、下定黃泉,蕩除一切邪魔妖孽的九霄神雷。
這些時日來,於枚一直隱藏在幕後,利用著李長安,監視著李長安。
在李長安終於查出百幻蝶真身所在,她才從幕後跳到台前,上演一出單方麵的鳥儘弓藏。
所以。
於枚知道李長安有禦風之能,所以備下了定風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