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7點5分。
慶塵站在5號城市的第五區幸福裡站,等待著輕軌列車如約而至。
少年雙手白色運動褲的兜裡,一陣風吹過,吹得他消瘦的身影仿佛要飛上天際。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又好像自己從來不曾記住過什麼。
7點10分,輕軌到站。
慶塵走進列車,快速往2號車廂走去。
他握著車廂裡的吊環,身體隨著輕軌輕微晃動著。
慶塵將餐盤裡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吃完飯後那盤子竟乾淨的能反光。
但所有人走過人生一程再回頭看,便會忽然驚覺,原來人這一輩子的遺憾隻會越來越多,有增無減。
有人將輕軌的車窗打開了,清爽的風呼呼往車裡灌,少年灌著風的校服,像是包裹著整個青春。
慶塵走進校園,卻看見何今秋、王宇超、扳手、山楂、小六、碘伏、Zard、李修睿他們就等在那裡,微笑著看他。
……
慶準又問:“什麼時候回?”
何今秋推了推自己的金邊眼鏡,他看著慶塵笑道:“學習委員,記得把作業收一下。”
……
慶塵沉默片刻:“我怎麼感覺你正常了以後不太討喜了。”
學生時代的小心思,就連放作業本時和喜歡的人放在一起,都會心中一陣竊喜。
慶尋沉默片刻:“你是真給爸爭氣,可是你爸沒法像彆人爸爸一樣給你一個好出身,是當爸的對不起你。”
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
小六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努力想要考青禾大學?”
中午三個狐朋狗友去食堂吃飯,同在一片街區長大的王宇超、趙明可等人湊過來,王宇超看見慶塵盤子裡有肉,立馬眼睛一亮:“你哥哥和嫂子對你真好啊,辛辛苦苦在工地乾活,還給你這麼高的生活費,生怕餓著你。”
這位何老板平時格外嚴厲,但是學生犯了錯從不叫家長。
班主任何今秋在講台上高亢激昂的說道:“決定命運的一天終於要到了,但我要提醒大家,一定要帶好準考證和身份證,如果不小心弄丟了,就按我教你們的辦法立刻補辦,我的電話號碼是……你們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立刻給我打電話!好了,都回家休息吧,祝大家明後兩天考一個好成績!”
他有固定的座位,而女孩似乎也從不換座位,兩個人便隔著寬寬的桌子,麵對麵坐著。
這個世界是那麼的溫暖,一切都那麼美好。
慶準看向慶塵認真說道:“該回去了,還有人在等你。這個世界雖然很美好,可是它隻存在於你心裡。小子,向前看,花還會重開,不同的夏天有不同的美好,去了又來。”
有這樣的哥哥在,即便是世界意誌也無法同化他。
“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都快把這事說爛了……趕緊回家給小塵做飯吧!”鄰居吐槽道:“搞得好像你自己考了全市第一一樣。”
慶準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沒問題,那是必須要辦的,你們不知道吧,小塵三練成績全市第一,考青禾大學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
“不苦不累,高三無味;不拚不搏,等於白活。”
這一次,輕軌抵達銀杏站的時候,女孩忽然摘下耳機,看著慶塵認真說道:“青禾大學見!”
圖書館裡有安靜的翻書聲,還有筆尖的沙沙聲。
慶準領著慶塵回家,嫂子已經紮著圍裙開始洗菜了,如今這年代能吃一頓好的,那得下了血本才可以。
慶塵下車,穿過紛亂的街區,隔著很遠他就看見哥哥提前收工了,手裡還提著一隻殺好的雞,一條殺好的魚。
Zard說道:“慶塵你作業寫了嗎?”
慶塵點頭:“好的老師。”
Zard撓了撓頭:“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正常了以後?”
慶塵忽然說道:“我想再等等。”
可是,這重新來過的人生裡,好像少了些什麼,但他想不起是少了什麼。
據說老校長和慶氏家主還是青禾大學時的同學,也沒人敢真拿他怎麼樣。
當有心儀的女孩路過時,他們會故意嬉戲打鬨,引起女孩注意。
慶塵、Zard和小六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就像所有人少年時的狐朋狗友,總有人書包垮垮的背在身上,總有人前一天不寫作業,總有人誇誇其談,總有人暗戀著女孩,將自己的心思藏在內心深處。
眾人一起燦爛的笑著說道:“該回去了!”
“滴水穿石戰高考;如歌歲月應無悔。”
這時,一個老頭佝僂著背從食堂走過,笑容和善的監督著學生們不要浪費:“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們都要學慶塵不浪費食物!”
慶塵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亢奮的握緊拳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秋去冬來,冬去春來。
學校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一年一度的青禾大學春招要開始了。
其他學生抱怨何今秋占用體育課的時候,慶塵卻覺得他格外親切,這位何老板……咦,自己為什麼要稱呼他為何老板?
慶尋笑罵道:“你見過財團家裡什麼樣嗎,沒見過彆亂說。”
說完,他上前與他們一一擁抱。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早啊!”
這學校的老師是5號城市裡出了名的刺兒頭,教育部要是不給批,他們就直接去堵銀杏莊園的門,逼著慶氏把這筆補貼給批了。
這一天,慶塵沒有再去圖書館,他和女孩依舊是一前一後往車站走去。
下一刻,慶塵低聲念起巫師的咒語:“..adverse.journey.”
小六湊過臉來,順著慶塵的目光,穿過那個縫隙,看著不遠處的秧秧,立刻低聲嘿嘿嘿起來:“都多少年了?”
而與世界同化的過程,卻是給你想要的一切,宛如身處天堂,再也不想離開。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的目光灑在女孩的背上。
小六摸了摸他的腦門:“今天怎麼淨說胡話,我們一直都在啊。”
慶塵低著頭,表情都隱藏在燈光投射下的陰影裡,他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扳手:“回去吧!”
小六渾不在意的說道:“我這種人注定是上不了大學的,我也沒啥大誌向,等伱考上青禾大學了,我就在大學門口擺個煎餅攤,到時候你忽悠同學來照顧我生意啊,我是不是很有生意頭腦?給你提成!”
世界定格,時間被人鎖住了。
卻是Zard也在這一站上了車,正和小六勾肩搭背的站在他身後,小六樂嗬嗬笑道:“看什麼呢,怎麼走神了?”
父親慶尋樂嗬嗬的看著這一切,隻是看著看著卻歎息一聲。
慶準詫異。
慶塵忽然抹了一下眼角:“你們都還在啊。”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學生們見到他,立馬手忙腳亂的站起身來打招呼:“校長好。”
慶塵側目看向車門,帶著耳機的雙馬尾少女走上來,在他不遠處站定。
慶準忽然嚴肅起來:“你正長身體呢,都吃了!”
Zard和小六在輕軌上拿出液晶板來,對著慶塵的答案瘋狂補作業,期間還要故意改錯幾個選項,不然老師會懷疑。
列車在城市的清晨裡,從樓宇之間穿梭而過,像是一匹白色的飛馬,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難怪任小粟說與世界同化和問心是不一樣的。
那銀杏樹方圓數十米內,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陽光,篤實,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