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於嶺南入海口施展的驚天箭術,可沒有人能忘卻……
“現世達摩經……”
佛門的橫練之強,在此刻就足可見一斑。
“可惜,你這十二重樓金鐘罩未有大成,否則,倒能讓楊某多費些力氣。”
楊獄冷眼相望。
那一拳,他自然沒有施展全力,不要說元磁加身,電光推動,便是十龍十象之力也未發。
隻是,一朝悟道,縱然沒有神通,當世大宗師能夠接下他這一拳不死的,也無幾個了。
虛靜能抗下,自是因為這門‘十二重樓金鐘罩’。
這門武功,出於達摩悟道時,於其親傳的三十六門絕藝中,位列前十二。
是這位佛門大宗師,通讀道藏有感而發,看似是純粹佛門武功,其內卻也蘊含著道家十二重樓之意。
樓重於根基,此門武功亦然。
當年大蟾寺聖雲大禪師,之所以敢於與西府趙王張玄霸角力,除卻其佛陀擲象大成之外,也有這十二重樓金鐘罩的原因。
力發於地,則身形如山不可拔。
所謂立地不敗,正是因此得來。
“楊,楊大王神功蓋世,已不下當年張玄霸,可惜,老衲比之師兄,還要遜色良多……”
泥濘被血染紅,虛靜強撐著,在幾個師弟的攙扶下艱難盤坐。
望著大風中的楊獄,他神情恍惚,笑容苦澀
“千錯萬錯,隻在老衲一身,隻盼楊大王怒火消散,不要遷怒於他人……”
“師兄,不要求他!”
虛一幾乎背過氣去,此時緩了過來,聽得自家師兄的話,心如刀絞也似,怒罵,痛哭
“祖師,你若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看看,您把神功傳給了什麼樣的人,他,他……”
“閉,閉嘴!”
虛靜鼓氣,怒斥,麵色煞白如紙“楊大王,你……”
“楊某非嗜殺之輩,你也不可不必擔憂我會將此間和尚全數殺了……”
楊獄淡淡掃了一眼虛一,通幽之下無所遁形。
這脾氣暴烈的老和尚,身無絲毫血孽之氣,並不屬達摩所言的‘清理門戶’之列。
不,不是嗎?
看了眼重傷垂死的虛靜,以及生死不知的另外兩位,所有人都有些無言以對。
十數年裡,江湖廟堂裡,聲名最盛者,幾無出眼前這位之右者。
其一路行來,掀起幾多腥風血雨,死於其手者,不知幾千還是幾萬,甚至於數之不清。
分明是動輒斬首淩遲的暴虐之輩,偏偏說自己不是嗜殺之人……
“你……”
虛一氣怒交加,卻又不敢違逆師兄,胸腔幾次起伏,竟是吐出一口逆血來。
“師兄!”
“師弟!”
見得此幕,虛靜心中一痛,一乾大蟾寺高手,也無一不臉色難看至極。
“邪魔!”
有和尚受不住如此壓抑,咆哮著想要衝殺上前,卻被一眾師兄弟死死的抱住。
“祖師,祖師……你睜開眼看看吧,弟子……”
那和尚嚎啕大哭。
悲戚似會傳染,不多時,山林中的諸多和尚,已都悲戚起來,嚎啕大哭著有之,捶胸頓足者有之。
大蟾、無量、爛柯三宗雖然出自同源,可這些年下來,早無什麼同門之誼。
此刻,在巨大壓力下,竟然也有些同仇敵愾起來。
“現在,倒是想起你家祖師來了……”
楊獄有些啞然。
伴隨著這片哭聲與血氣,他真好似成了傳說中屠戮正道的魔頭一般。
微微搖頭,心中冷然,他的意誌自然不會被這些哭聲所阻礙動搖,但他還未發作,
不遠處,已是傳來了聲音
“祖師曾言,他,不是你們的祖師。”
嚎啕大哭聲戛然而止。
諸多和尚還掛著鼻涕,卻再哭不下去了。
“你!”
“我禪宗的宗旨,是持戒、明心、見性,意在摒棄六欲七情,得見本我真性……”
迎著諸多和尚的驚怒,戒色卻是神色平靜,他合十雙手,看著一眾佛門高手,道
“諸位捫心自問,這些年裡,真個守過清規戒律,真個摒棄了六欲七情嗎?”
平靜之下,他心中卻是有些黯然。
過去的一月間,他跟隨祖師走過許多許多路,也學了許多許多,可越是跟隨日久,他心中就越是傷感。
祖師一生,從不化緣,是真正嚴守八戒的苦行僧,想要追隨他的帝王將相不在少數。
可縱然是大蟾寺他這悟道之地,後世山門之所,也是他與諸位禪宗先祖,親手開辟出來。
最初的千頃佛田,不是信眾捐贈,不是帝王賞賜,而是他,帶著被後世尊稱為祖的諸多弟子,開荒而來。
然而,兩千年後的如今。
不要說大蟾寺、無量宗、爛柯寺這樣的佛門頂尖大派,便是一處小廟,也不知香火如何鼎盛……
甚至於,以持戒為根本,每代不過十八人的伏龍寺,也……
“諸位為何不想一想,為什麼祖師他老人家,寧可將禪宗絕學傳承於楊施主,也不傳給我們這些自稱的‘徒子徒孫’的和尚……”
長長一歎,卻沒有迎來任何反駁。
戒色心中明白,這不是他們啞口無言,而是因為楊獄就在身側,否則,自己或許會他們視為佛魔,被生死活剝。
“你說這些,毫無意義。”
楊獄不甚在意這群和尚,心思多在仙魔幻境之上,此時回神,先潑了盆冷水過去。
禪宗兩千多年,從來不乏披著僧袍的敗類,可同樣,也不乏高僧大德。
戒色能被達摩接受,自不僅僅是他的原因,更是這小和尚自身,已具了幾分達摩之相。
事實上,這門大蟾寺根本神功,他隻會略微涉獵,真個傳承者,就是這小和尚。
隻是,他還是過於心慈手軟了些。
真正的達摩,可不是隻有慈悲……
“楊施主,祖師信你更甚於小僧,甚至讓你代為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
這話一出,一眾和尚都驚呆了,任他們如何去想,都從未想過還有這種可能……
“大宗師待我頗厚,些許小事,自不會推辭。”
楊獄微一抬手,欲將攔在身前的小和尚甩出去,卻不想他死死抱住自己的袖子,蕩了一圈都不撒手。
“楊施主,雖然……可,可……”
戒色的聲音終於不能平靜了,他死死拽住楊獄的袖袍,臉色有些發白了
“不能,不能全殺啊!”
“楊某,不是嗜殺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