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楊獄,他似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卻還是斟酌著,一字一句,似需要規避什麼:
「隻知道,所有人,都會死,哪怕是我「
「都會死?「
楊獄咀嚼著這句話突然伸手,一指按在了張玄的眉心之上。
他出手突元,張玄卻好似早有所料,甚至配合的閉上了眼睛。
嗡~
一指點出的刹那,楊獄也自合上雙眼,隻聽得一聲巨大的蜂鳴,他心海中陡泛大浪。
魁星睜眼,望向暴食之鼎。隻見得八九玄功鏡內諸般景象滾滾流動,如大河長江,許久之後,隻聽得一聲爆鳴。
鏡內陡炸起一團黑霧,這黑霧是如此之凶猛狂暴,恍惚之間,甚至連八九玄功鏡都似承載不了。
「這是?!「
楊獄心頭一跳。
經由法則之海的洗禮,八九玄功已近三變,此刻,卻似連劫氣都無法映徹出來?
嗡!
念動之間,楊獄身形前傾,魁星並三大道果齊齊發光,加持在八九玄功鏡之上。
轟!
明鏡之中,黑霧大散,可僅僅是一個刹那,那黑霧就自翻卷著重新占據了整個鏡麵。
楊獄凝神望去,驚鴻一瞥之間,於其中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寒風、大雪之中。
虛空震蕩如海,一艘比之大日光芒更盛的巨大金舟,帶著寰宇星空,四野八荒儘滅的無上威勢,降臨在西北道城之上。
僅僅是千分之一刹那不到,未來那經過數次擴建,可容納數以千萬戶居住的大城,
已在血火之中,化作麵粉
砰!
青石地磚被踩成齋粉,整間屋舍都為之震顫轟鳴。
再睜眼,楊獄的眸光之中似有血色外溢,但很快就自壓了下去,再看向身前:
「多謝「
「不謝。「
那小小的少年臉色微白,他靜靜的看著,見他平複下來,才道:
「我來,隻是為了救我娘,和你無關
「
言罷,氣息已經散去,再睜眼,就又是之前怯生生的懵懂小家夥。
「小家夥「
輕揉了揉小家夥肉乎乎的小臉,將他送出門外,楊獄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那驚鴻一瞥之所見,才在他的眼前再度浮現出來
在那金舟之上,他看到了一個陌生,但又熟悉的身影。
其著白袍,立於甲板之上,俯瞰天地,猶如傳說中的神佛降世,無儘星空,在其身後展開。
「九天殺童,鬥殺天罡「
楊獄回想著那驚鴻一瞥,倒也不甚意外。
以山海界的特殊,一旦天變結束,必然淪為諸強爭奪之地,是九天殺童還是其他人,也無甚區彆。
陡見大難,楊獄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從邊城乞兒走到如今,他經曆了太多太多。
他仍會驚懼,但此刻,卻心無波瀾。
大明諸道之王府,以龍淵、定安最為寒酸,西北道坐擁天下最大的馬場與礦場,從來是極富,王府縱然改換成皇宮,也是綽綽有餘。
楊獄並未考慮定都何處,倒是之後群臣上書,紛紛諫言要定都萬龍,但那,已不是他需要考慮的東西。
離彆自古難,楊獄的離去,卻顯得十分平靜。
因為他不是突有此念前後二十餘年,無論是秦如,還是老爺子,都早已接受了這點。
搖曳的燈火下,一家人吃完晚飯,楊獄起身,一一擁抱了老爺子、婆婆、小弟
最後鬆開懷中的秦擬,微微擺手間,已走進了夜色之中。
留下了帶不走的生死薄、留下了多數人參果、留下了活死人、血蛟
道城之外,某處荒山,楊獄駐足而立,仰望著夜空。
彎月高懸,群星滿天,月光與星光在夜色之下圓融交彙,浩瀚,深邃,神秘
「你的心緒有些不寧。「
夜色之中,真言道人似鬼魅般浮現,他的身子,已有幾分凝實。
「是。「楊獄默然。
「遊子離家,心有悵然倒也正常,但我輩求道者,終歸要學會品嘗孤獨。「
真言道人輕歎著:
「人之彷徨,不外乎來自於恐懼,你在恐懼什麼?或者說,害怕什麼?
「亦或者,期待什麼?「楊獄默然而立。
諸般記憶如煙塵般劃過心頭。初來異界的彷徨、極度饑餓下的絕望、老爺子伸出援手的希冀、初得神通的驚喜、斬殺劉文鵬的快意
二十年縱橫之豪邁、燈下團圓的安寧、鬥殺天罡降臨時的驚心動魄
無數種情緒在他心中翻湧、碰撞、交織著
他的悵然,他的心緒不寧,與九天殺童無關,與未來的天變無關。
而是
他留戀府內的安寧,唯恐失去,他又希冀那天外世界,仙佛大道,永生之門
他想看一看,傳說中的修行盛世,想見一見,傳說中的仙佛,到底有多高
「晚輩明白了!「
許久許久之後,楊獄回神,長長一躬,拜彆真言道人。
夜幕群星的注視之下,他的身影漸漸變淡,最終,在真言道人的注視下,徹底消失。
「彆了,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