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潮1980!
“爸、媽,我姐回來了。”
離家門還有八丈遠呢,極為費力地拿著一個大包,走在最前頭的米曉卉,就跟報喜的喜鵲似的,在家門前喊了起來。
“哎喲,來了來了。”
米嬸聞聲而出,趕緊拉開了大門。
一看小女兒的身後,果然不差。
隻見離家數年的大閨女米曉冉和洋女婿趙漢宇穿過狹窄的夾道進院來了。
米曉冉穿著淺黃色的米呢大衣,趙漢宇則著了一件長身的羽絨服。
兩個人顯得體麵又時髦,穿的都是京城根本沒有的款式。
米嬸兒激動得臉都紅了,趕緊招呼道。
“嗨呀,我的閨女啊,可算回來了。這一早上,我和你爸心就沒定過。左等不來右等不拉,急死我了。”
緊跟著,米曉卉剛拿包進門,米師傅也在門口露麵了。
“嘿,真是我大閨女回來了。”
看見米曉冉,他同樣高興的直嚷。
“你瞧你,淨瞎著急,這不回來了嘛,回來就好。那什麼,外麵冷,快進屋。”
“媽,爸,你們都好嗎?我可想死你們了。”
米曉冉上前直接給了父母每人一個擁抱,並且在他們臉上親親熱熱地挨了一下。
現在就連打招呼,她也習慣美國式的了。
不過好在多年不見,親人之間其實需要這樣親昵的舉動來表達思念。
雖然有點不合禮法,但也算不得唐突。
身為父母,米嬸兒和米師傅反而都有點眼圈發紅,完全忽視了其他人的存在。
“好好。路上累不累啊。想家嗎?”
“想啊。”
“哎喲,曉冉,瞧你這個兒,怎麼跟長高了似的。”
“哪兒有啊,爸你淨胡說。”
直至跟在米曉冉身後的趙漢宇也對二老叫上了“爸”和“媽”,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一時不周,竟然忽視了這位美國女婿。
於是老兩口又是一番緊著忙和,著地給女婿女兒安置行李,然後打熱水,讓他們洗臉。
趙漢宇看著那盆冒著熱氣的水有點不理解。
“為什麼要洗臉,這是京城的風俗嗎?”
米嬸兒趕緊解釋,“京城風沙大,出趟門回來不擦把臉,就是一臉灰。所以進門都先洗臉,來了遠道客人也讓洗臉。”
趙漢宇就入鄉隨俗,脫了外衣要去洗。
沒想到米曉冉卻攔了他,“我們坐車回來的,沒那麼大灰。這是一種過時的習慣了,不洗也可以,我就不洗。否則我臉上的妝就全完了。對了,京城的平房不比紐約的公寓,洗了你弄不好要感冒的。”
趙漢宇便又改了主意,“那就不洗。”
結果老兩口的這番好意,小兩口誰也沒領。
反倒是米曉卉拿來毛巾,張羅著讓羅廣亮把臉給洗了,然後主動把一盆泛著肥皂沫的水端出去了。
這讓米嬸兒心裡頭多少就有些不悅。
為什麼彆扭,也說不出來。
反正老太太是覺得自己這大閨女出了國,回來就成了半生,變得不懂情理了。
不過正所謂沒有花錢的不是。
很快到了分發異國禮物的環節,米嬸兒的些許不快也因此煙消雲散了。
“哎,廣亮,你幫幫忙,那兩個箱子拿過來。”
“爸媽,我給你們買了西洋參,美國特產。這個電飯煲做飯特方便,插上電就行。家裡用這個,媽就省事了。”
“還有這微波爐,剩菜剩飯什麼的放裡麵五分鐘就好。能殺菌不說,還能烤地瓜和崩爆米花呢。”
“對了,這件毛衣這條絲巾也是媽的。威士忌和萬寶路是爸的。”
“哎,曉卉你過來。就屬給你帶的東西最多。這個衣服,牛仔褲,這些巧克力,口香糖,薯片,還有這個包,這塊電子表,這幾盤磁帶,都是給你買的。還有這個墨鏡,這個絨毛狗,專門為你挑的。這下高興了吧?”
彆說,這小兩口倒是真沒少往回帶東西。
兩個大箱子啊,打開了全是五花八門的禮物。
由此可見,米曉冉還是很惦記家裡人的。
不過這個時候,羅廣亮可就覺著自己是外人了。
看人家一家子這麼親的熱的湊在一塊堆高興,有點不是事。
於是趕緊找了個空擋告辭。
“那什麼,米師傅,米嬸兒,曉冉我已經給您安全送到了,那我就回去了。”
米師傅當然不能讓他走,得留客啊。
“彆介啊,坐下再喝點茶啊。一會兒中午在家吃飯,我、漢宇還有你,一起喝點。你也嘗嘗洋酒。”
“不了不了,您這全家團聚,肯定好多體己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米嬸也覺得不落忍,就說是從小看著羅廣亮長大的,讓他辦點事應該的。
可哪兒有白使喚人的?
“這是哪兒的話,跑這麼大老遠的,今天全靠你了。不吃飯還行?再說了。廣亮,你和曉冉也是一起長大的,跟親兄妹有什麼區彆?乾嘛跟嬸子外道啊。”
“哪兒能啊,就是這話嘛。我還能跟您客氣啊。”
羅廣亮厚道地笑著說,“我是那邊真有事。不瞞您說,就我們那屋啊,還有點東西沒歸置好。我得收拾完了,您才得使啊。”
“而且我這邊弄完了,還得跑一趟車,把這些東西給康大爺拉到魏家胡同那邊去呢。我要喝了酒,就不方便開車了。這衛民不也該回來了嘛。也這兩天的事。所以我還得幫我康大爺把那邊收拾出來才行呢。”
“您放心,無論是曉冉還是衛民,回來都不容易。咱們院的人能這麼齊全,更是不容易。怎麼也得湊一塊熱鬨熱鬨。康大爺早就有這個意思了。這過年可好幾天呢。您還怕我沒機會喝您的酒嗎?”
這麼一來,米師傅和米嬸兒就不再留人了,都說“慢走。”
結果誰都沒想到,還是米曉卉。
就在羅廣亮要轉身出門的時候,這丫頭叫住了他,居然把米師傅兩條萬寶路中的一條塞在了羅廣亮懷裡。
“亮子哥,你拿著抽去。”
這麼一來,米師傅和米嬸兒當然也不好說什麼,也都附和著說,“拿著拿著”。
就這樣,羅廣亮拿著一條煙離開了。
不過他是人走了,米曉冉卻瞅著羅廣亮和妹妹都不順眼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羅廣亮提起了寧衛民,讓米曉冉聽著就生氣。
又或許是這一路上,姐兒倆聊天就沒聊好,有點不同頻了。
尤其是妹妹這張嘴在車上差點讓米曉冉下不來台,這時候米曉冉便迫不及待想找個出火的地方,認為可以用這件事來說說妹妹了。
“我說你這丫頭手也太大了,怎麼隨隨便便就拿家裡東西送人啊。那是我給爸買的。”
米曉卉被訓的一愣隨即據理力爭。
“哎,你這人那人家去接你就是應該的啊?咱不得謝人家嗎?”
“我沒說不該謝啊可拿兩包不就好了。你犯得著給一整條嗎?我一共才帶回來兩條。你知道這一條煙多少錢?十八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