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聽到這個消息鄒國棟應該高興才是,畢竟能一舉解決所有問題。
可實際上並沒有。
見寧衛民真不像是開玩笑,鄒國棟反而越發憂慮了。
因為寧衛民的話,讓他誤以為寧衛民還是在鬨意氣,在用另一種不計後果的方式抗議。
為此,他不免泛起新的擔心來,皺起眉頭來。
“你是打算要親自來經營這個連鎖快餐廳嗎?你這麼乾,是想要證明什麼?證明我們錯了!對快餐連鎖的業務看走眼了。好,就算我們都錯了!都看走眼了。那你在東京的那些事兒怎麼辦?壇宮飯莊不管了?拉杆旅行箱的推廣也不做了?你成熟點好不好,皮爾卡頓先生和曾先生都在為你的這個產品在參加展會做推廣,他們都忙乎一年了,就等專利正式下來。你倒好?賭氣撂挑子啊。你讓他們怎麼想?”
鄒國棟還要繼續數落下去,寧衛民卻不容了,他苦笑著阻止。
“彆彆彆,我可沒這意思啊。鄒總啊鄒總,你彆冤枉人好不好?東京那邊的事業到底對我有多重要,你都想象不到。我哪兒會這麼傻?就為賭氣,毀了我自己的根基?這些店我接下來,我就沒打算自己親力親為,大不了再找彆人代管唄。不瞞你說啊,這事兒也是巧了。我老師最近來了個美國親戚,好像有意在京城也做點事。據說是學西洋建築的,在美國那邊人家也有自己餐廳。我現在很想跟這個人商量一下,看看他願不願意入股。要是願意那再好不過。直接過戶,就連合資企業性質都不用變更了。要是不願意也沒關係。我還可以慢慢找其他人。關鍵是這些店麵的位置太好了,都是京城核心地段的鬨市,要不是皮爾卡頓公司出麵,一般人誰租的著啊?隻能是國營企業之間倒替。你呀一直乾外企,哪兒知道集體企業,私人買賣的難處啊?我就是拿著這些店麵就是一直不乾,白白耗費個一兩年,最終當個二房東,也是不會虧的。”
鄒國棟聽著聽著麵上的顏色漸漸化解,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誤會了。
於是又不由調侃到,“你倒是夠能算計的。我都懷疑你是財神爺的算盤珠子托生的。怎麼對掙錢的事兒你總能琢磨得這麼明白!難怪你這麼大胃口,一口氣就要吞下,絲毫也不感到有壓力。行吧,這事我和熊建民儘量成全你,隻要你自己想好了,也拿的出錢就行。我也不妨給你先透個底兒啊,就衝你敢說不讓公司吃虧,我轉告老熊,恐怕他得找你要五百萬。怎麼樣?心疼不?是不是有點後悔跟我麵前放這樣的大話了?”
然而寧衛民卻是真心喜悅,絲毫不介意鄒國棟拿自己開涮。
“五百萬就五百萬,對我來說照樣劃算。老鄒,你彆忘了,你們估算的這五百萬隻是根據公司已經投入的有形資產,無形資產還沒算在其內呢。比如說,為這件事,你跑前跑後,忙和那麼久,你投入在這裡的時間和精力也不少啊。換個人辦這事兒,到今天恐怕還沒這麼利索呢。要請你這麼個大經理來主事,那得花多少錢?”
“嘿,你誠心氣我是不是?”
鄒國棟真沒想到寧衛民還有這樣的算法,委實刺激彆人未果,自己倒紮心起來。
可他更沒想到的是,寧衛民下一句就充分顯示出了寬闊的胸襟,對比起來他倒顯得小氣了。
“沒有沒有,你又往壞裡想我是不是?我這是充分珍惜認可你的勞動價值。無論是作為同事,還是作為朋友,我不能讓你白忙和一場啊。彆看公司決定把項目下馬了,可你的付出對我始終意義重大。”
“好好,算你還有良心。算你小子會說話。”
鄒國棟終於露出了熨帖的微笑。
他也不得不承認寧衛民拍馬屁的功夫就是獨步天下。
想想看,連他這麼嚴正清明的人也備不住要著這小子的道。
寧衛民這是不是算是成精了?
可即便如此,鄒國棟也仍舊小覷了寧衛民。
“哎哎,我可不是光說不練啊。我不是說了嘛,你們對得起我,那我也得對得起你們。我是誰啊?我謝彆人,從來不空口白牙隻靠一張嘴放空炮。這麼著吧,既然要謝,我也要送你和老熊一點實實在在的禮物。”
“第一,易拉得公司在國內的戶頭上,不是富裕幾千萬暫時沒用處嗎?你們要需要的話,我可以以企業借款的名義轉到皮爾卡頓公司的賬戶上去,這樣你們的手頭就會寬裕許多,好些事可以不用等了,馬上就可以操作。”
“第二,我再給你們個建議,既然要搞大就不妨心再大點。就加蓋一棟樓算什麼啊。趁著現在的拆遷成本低,安置費用也低,我建議你們在附近能圈多少地就圈多少地。為以後再開發留有餘地。”
“什麼?餘地?你要把易拉得的幾千萬借給公司?就是讓我們多囤地……”
鄒國棟怔怔地琢磨了一會兒。“你這主意好是好,可也夠大膽的!地是可以弄,可弄來的地又該怎麼辦?咱們還總不好白白讓地閒著吧。難道就什麼都不蓋嗎?白白空著他也不好看啊。而且你把易拉得錢借給公司了,那你買店怎麼辦?錢還能湊夠嗎?”
“哎喲,我說你個老鄒啊。你就彆替我瞎擔心了,我能把錢給你,當然就是有我的成算。至於那地,你擔心更沒必要了,空地弄成花園,或者地上停車場難道不好嗎?
重要的是咱們先把地給占了。隻要有地,想乾什麼都行,以後還能再蓋新的大樓,咱們的發展就還有更高一步的可能。彆看現在咱們的規模沒法跟國貿中心相比,可那是暫時的。一期咱們先打個底兒,可隨著咱們繼續賺錢,日後可就難說了。畢竟地要被咱們圈了,國貿就沒地方騰挪了。這就叫走咱們的路,讓彆人無路可走……”
這先手,夠毒啊。
寧衛民說到這兒,鄒國棟已經被逗得哈哈大笑了。
他不但明白過來自己確實是杞人憂天,也相當佩服寧衛民的心計和手段,更暗暗乍舌寧衛民隱藏起來的真是財力。
然而就在他用手指著寧衛民,“你呀,你呀”正要給與犀利點評的時候。
一個高挑俏麗的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我也來幫忙好嘛……”
寧衛民轉頭一看,是兩個模特中的一個,亞軍姚培芳。
“沒關係,不用客氣。你去玩兒吧。我們都弄的差不多了,就差包了……”鄒國棟說。
可誰知姚培芳卻更進一步,“都是客,總不好就讓你們兩個忙,要不你們都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做。我雖然是滬海人,也會包的。這個春節已經跟著ada宋學會了。”
這姑娘眼睛閃亮亮的,微笑很誠懇,並不像是虛應事。
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讓寧衛民想起了曲笑來。
他怕鄒國棟太生硬,讓人家下不來台,就主動說,“哎老鄒,我看要不就大家一起包吧。人家女孩子,又是好心,我看挺好。”
既如此,鄒國棟也就聽之任之了。
再往後,他們當然就不再討論公務了,話題開始轉向東拉西扯的純粹閒聊。
於是,寧衛民不僅從姚培芳的口中意外得知,滬海人居然是吃蛋餃的。
而且還知道了,姚培芳過幾天也同樣要去日本演出了,她似乎是頂替了曲笑的位置,成了輕工部和紡織部看上的新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