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潮1980!
1987年2月23日下午,新高輪王子大飯店的三樓宴會廳。
為祝賀tbs副台長加賀申一郎的夫人伊佐子名下的美容室開業,東京上流社會的各界嘉賓,正陸續趕來。
這場宴會當然不乏電視上經常能見到的熟悉麵孔。
畢竟什麼電視主播,又或是當紅演員、偶像,歌手,都是靠電視台賞飯吃的。
這種光明正大需要拍上司馬屁的機會,沒有人會錯過的。
而且由於電視台的人脈特殊,在工商協會代表、日本最大廣告公司電通公司的代表,還有東京都知事秘書的帶領下,許多財經界人士、東京的一些眾、參議員們,也來了不少。
以至於身穿靚麗禮服,打扮的光彩煥發的女主人伊佐子實際上隻能淪為次要角色。
儘管電視台、演藝界,以及美容界的人都會由她來親自出麵招待。
不過,隻要政界人士或財界名人一現身,她就會蛻變為接待員的角色,屏退門口應該負責簽到的年輕雇員,親自帶貴客到最前麵的桌子。
而坐在主桌的加賀申一郎雖然頭發花白,卻仍是一副精神矍爍的樣子。
不用說,真正的貴客都是看在他的麵子,才會前來道賀的。
所以實際上他才是這次宴會的召集人,他有義務向各桌的來賓致意。
人麵廣、善交際的加賀申一郎秉承豪爽的作風,又是握手,又是拍肩的,完全是一派社牛風範。
相較之下,年輕的伊佐子就顯得氣勢上要弱很多,隻會親熱問候和鞠躬行禮這招。
從這方麵看,其實他們這對老夫少妻也算般配。
畢竟像他們這樣的家庭,所謂浪漫和愛情並不那麼重要了。
能夠維持家庭目前的社會層次,實現財富和社會關係的穩步增長,才是重中之重。
這才是上層社會婚姻的本質。
至於寧衛民和鬆本慶子,他們這次就是專門為了伊佐子美容室的開業,才從共和國趕回來的。
畢竟任何的宴會,本身目的也許從來都不是那麼純粹。
真正的交際重點也許永遠都不是宴請的主題那樣的簡單。
就像這次宴會,表麵上隻是為了慶賀加賀台長夫人的一點小副業。
可實際上因為大人物雲集,卻真的不能等閒視之。
從某種角度來說,其實這次宴會比什麼演藝界著名大賞的頒獎典禮還要重要得多。
而且這還不算,哪怕刨除和鄧麗君獲獎的因果關係。
可勁兒接下來,伊佐子美容室是否能夠買賣興隆,也與《李香蘭》的廣告宣傳,以及《紅樓夢》的在日播出具有聯動性質,根本容不得寧衛民和鬆本慶子不當回事。
當然話說回來以寧衛民實際資助人的份量,還有鬆本慶子答應充當司儀這一角色的重要性,他們的待遇也必定是要受到優待的。
為此,在非政界和財界的賓客裡,他們倆就成了最特殊的兩位。
他們的席位也被安排到了最前麵的主桌,與那些真正在主導日本這個國家走向的中堅力量同席。
以至於他們被伊佐子親自請到最前麵的這個過程時,引發了許多人的矚目禮。
不但無數演藝界的同行見證了他們如此風光的待遇,就是那些身在前列的高貴客人們也紛紛把好奇的目光投射在他們的身上。
實話實說第一次身穿黑色禮服、頸係黑領結的寧衛民,在眾目睽睽走過這一路,還真有點小緊張,比他當初作為模特登上京城飯店的t台還忐忑。
因為這不僅是他在日本第一次出席如此正式的高級酒會宴請。
是他在日本上層社會的圈子裡初次閃亮登場。
也是他和鬆本慶子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結伴出現在大眾麵前,頭一次在媒體記者前不再去刻意掩飾他們的關係。
而寧衛民又不算什麼公眾人物。
對於四麵八方投來的好奇和審視的目光,他可做不到氣定神閒像鬆本慶子那樣把周圍的所有人視為無物。
這或許就是他目前最需要適應的最新變化,也是他最需要儘快掌握的能力。
想也知道,等他和鬆本慶子的關係正式公布後,恐怕這種情景,對他就是新常態了。
好在這種情形下,寧衛民忽然間就想起國內那位陳大導演。
他還記得,大概是幾年後出席戛納的時候,這位大導演坐在林肯轎車裡即將會發出一句名言——“二妞,從此我們就是上等人了。”
有陳大導演這個如此應景的笑話墊底兒,也不知道怎麼,緊張的心情居然神奇地消化了不少。
也大概也是穿越者獨有的福利了。
不過即便如此,寧衛民也得說,其實坐在主桌遠沒有旁人看起來那麼舒服。
因為他心裡非常清楚,日本人的等級觀念太強。
這些同席位的“高貴”的人士心裡對他們兩個,怕也僅僅是好奇而已。
頂多也就是在心裡吃瓜猜測他們倆是什麼關係。
是絕對不會把他們兩個真正放在眼裡,認為他們就配和自己平起平坐的。
何況寧衛民也得承認,他自己的買賣確實太小。
哪怕大刀商社、惠文堂書店和壇宮飯莊都加起來,目前一個月也十億円左右的流水。
如果不算他投機的生意,沒有股票和地皮,隻算他的實業資產。
那他還真就是一個中型工廠主的水平。
那麼按照老爺子的教誨,與貴者言依於勢。
既然眼下他根本沒有什麼勢可依,那最好的選擇就是莫要輕言,以免讓人看輕才是。
說白了,假如你是個小鎮做題家,辛辛苦苦的進了城市。
之後混進一個名流雲集的社交群,畢恭畢敬的挨個遞名片。
哪怕你的心再誠懇,但大概率會遭遇什麼?
毫無疑問,一定是人家隨手就把名片扔在地上,踩的滿地腳印。
或是趁著上廁所的功夫把你的名片仍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