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德芙納的動作很快。
自從和阿蘭德龍通過電話,確認了寧衛民的行蹤之後,她馬上又發動了關係去打聽寧衛民和兩家法國製片廠的交易細節。
當真正確定寧衛民的手裡的確擁有龐大的資金後,凱瑟琳·德納芙便火速訂好了機票,打包好了行李,飛往巴黎去尋覓寧衛民,打算與之麵談。
巴黎是法國的首都,也是凱瑟琳·德芙納的老巢。
她在這裡的人際關係是任何地方都無法比擬的。
特彆是他還清楚寧衛民是受到了皮爾卡頓的召喚而來。
因而想要查清寧衛民的行跡和住處,對她而言,簡直太容易不過了。
隻不過,寧衛民在來到巴黎之後,連續好幾天幾乎都和皮爾卡頓待在一起,不是在公司總部,就是去看皮爾卡頓的商店。
連陪新婚妻子逛街的時間都沒有,每天兩個人好像隻是在塞納河邊和香榭麗舍大道去散散步,
可以說過得都是公司——商店——馬克西姆餐廳——入住酒店,這幾點連一線的生活,這讓她總是不大方便就這麼出現在寧衛民的麵前,或是用電話約他見麵。
畢竟凱瑟琳自己的事兒自己清楚,她是惦記著寧衛民手裡的錢呢。
既然打算讓寧衛民斥資去投資聖羅蘭,幫忙拯救一下自己的投資。
那麼無論是麵對皮爾卡頓,還是麵對寧衛民的妻子,難免會惹人多想,讓人介意。
這終歸不大好意思。
所以她一直都在耐心等著,直到第三天,幫忙盯梢的私家偵探告訴她,寧衛民帶著妻子和皮爾卡頓一起去裡昂證券了。
這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巴望的資金,很有可能被寧衛民投入到巴黎證券交易所去。
於是乎她再也顧不及其他,為了爭取到資金的援助,她也隻能硬著頭皮,決定馬上拜訪。
凱瑟琳·德芙納決定動身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她和亨利·拉卡米耶或者皮爾卡頓都不一樣,她常年住在巴黎郊區的一座中等莊園裡,到市中心的話怕是要用一個小時。
所以連一起吃晚飯的借口都用不上了。
她先打了一個電話,不顧電話對麵寧衛民的驚訝,硬著頭皮告知自己要去酒店找他,說有要事相商,希望能在酒店的大堂酒廊見麵。
然後掛斷了電話,就自己驅車駛上了通往巴黎市中心的公路。
遵循著財富等級的原則凱瑟琳的莊園雖然麵積不小,但位置是肯定不能和真正的“老錢”媲美的。
她的彆墅雖然也在西郊但屬於北部的邊緣地帶,不但接近戴高樂機場平日會感受到一些飛機噪音的困擾,就是進城的沿途,也會感受到平民的存在。
就像索塞省立公園裡,因為今天是周末的夜晚,就有一些無家可歸的男男女女正聚在一起,等著享用福利機構免費發放的晚餐。
在巴黎,幾乎每個周末,來自與社會福利機構的那些社會誌願者們,都會把食物帶到空氣清新的公園,擺在木質的桌椅上,供社會的弱勢群體享用。
這樣的風景當然談不上賞心悅目。
從一個原本浪漫世界進入另一個殘酷的世界甚至是痛苦的。
但是凱瑟琳看到衣衫襤褸者也並不反感。
不是因為她懷有一刻寬容和善的心,而是因為這能提醒她好的生活來之不易,留存住幸福生活更不易。
這一幕通常都能讓意識到,哪怕是法國,哪怕是巴黎,也還有相當多的人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
這些人沒有豪華汽車和遊艇,也沒有遊泳池和牧場。
他們不能在香榭麗舍的名品商店裡購物,就連歐尚超市的價格也嫌貴,隻能光顧家樂福,或者是德國的Lidl這樣廉價的地方購買生活必需品。
在小的時候,凱瑟琳和姐姐也曾誌願為他們服務,但自從姐姐去世,她就再也沒這麼做過。
直到現在,都隻是向提供這些食物的機構簽送一張支票罷了。
在她的心裡,像這樣在活著的人,其實還不如去死。
可話又說回來了,即使這些人窮困潦倒,毫無希望的活著,至少還有她這樣的人去救濟他們。
然而她一旦陷入了財務麻煩中,又有誰願意出手拉她一把呢?
天知道,到底她和這些人相比,誰的處境才更可憐,更危險……
凱瑟琳·德納芙終於把貧窮拋在了身後,把汽車在一個交通燈前停下來了。
從這裡她將真正進入市區範疇。
然而想到即將要見麵的那個人,凱瑟琳卻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慌。
那個人年輕雖然年輕,可太有主見了。
英俊溫和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堅定的心,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
尤其是如今還如今還莫名其妙擁有了這麼龐大的財富,簡直太讓人琢磨不透了。
其實他的神秘和與眾不同,早在共和國的時候,凱瑟琳就感受到了。
當時她隻是詫異這麼一個封閉的國度也能產生一個這麼風趣又有見識的人。
很慶幸自己在共和國的生活有這麼了解西方文化的人來照顧。
而等到回到法國,凱瑟琳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他不少的影響。
自己變得開始喜歡東方的藝術品了,變得喜歡用華夏的瓷器來款待客人,而且偶爾也想吃吃中餐了,甚至有時候還會不自覺想起他。
已經年過四十,經曆過太多男人,認為男女之情對自己已經完全消失的凱瑟琳,還真不知該怎麼合理解釋這一切。
她肯定自己絕不是迷戀這個年輕人,但又感到他的身上有種強烈的魅力,深深吸引著自己。
就好像這個年輕人是守護著所羅門王的精靈,掌管者所有寶庫的要死,總能展示給她人間少有的寶物似的,讓她忍不住想去探尋究竟。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種看不透,在眼下可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她實在沒把握真正的說服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服。
甚至想想自己居然走到了要向這個年輕人求助的地步,就夠羞愧的了。
自己演了一輩子的戲,被譽為歐洲影壇的第一夫人。
廣告代言無數,投資聖羅蘭,引領了六七十年代時尚潮流的影後,居然半輩子的收入還沒這個年輕人多。
真不知道上帝為什麼會這樣去安排,太讓人惱火了。
算了,沒關係了,全是為了伊夫。
即便最後此事不成,但總得讓伊夫知道,我也努力過了……
正是抱著這樣混亂的思緒,凱瑟琳·德納芙來到了喬治五世酒店的大堂酒廊。
她的內心比皮爾卡頓幾天前向寧衛民開口還要忐忑和不安。
畢竟論和寧衛民的交情、友誼,她和大師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何況她開口索要的又是高達上億法郎的資金。
完全可以說,她純粹是抱著死馬權當活馬醫的心態跑的這一趟。
是維持莊園龐大的開支,是每天猶如雪花一樣飛入信箱的賬單和活動邀請,還有身體和精神越來越糟糕的伊夫聖羅蘭的情況,逼著她不得不進行這種變相乞討的。
如果說按她自己的預計來看,成功率不足三成。
當然,如果她要是再年輕一些,或者寧衛民要是沒有新婚妻子在身邊,或許概率還能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