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經常相互接觸的人,沒有人不受彼此影響的。
還彆看年京和哈德門他們認識也就個把月,但因為聊得來,經常一起下館子,打麻將。
哈德門除了從年京的手裡賺走了八萬左右的利潤,他還從年京身上學會了穿衣打扮,學會了吃西餐。
學會了時不時從嘴裡冒出個高大尚的金融術語,學會了叼雪茄煙,學會了端著白瓷杯子喝咖啡的姿態。
至於年京,他則從哈德門身上找到了一部份丟失已久自尊心和自信心。
解決了一些曾經讓他頗感屈辱,但過去又無能為力的麻煩。
要知道,受經濟大環境的影響,1985年之後,因為擔心建設項目上馬過多,投資過度,抽緊銀根後,企業賬戶上“應收而未款”與“應付而未付款”的額度就大幅度上升。
國內越來越多的機關單位開始感到資金匱乏而不能及時付清賬款。
另外,早在1984年之後,京城已經冒出了新一波的流氓和玩主。
他們其中一些人,並沒有遵循江湖前輩的傳統,靠著手裡的刀子,手底下管著的“佛爺”,扒竊過日子。
反而與時俱進,如同日本經濟發展時期冒出的那些“職業股東”似的。
許多人萌生了商業意識,也開始想方設法涉足於倒買倒賣的投機生意中。
不用說,流氓的本性不是一天兩天能改變的,這些人天生不安分,經商不可能循規蹈矩。
大多數人,不是靠著暴力手段強買強賣,就是設局買空賣空鑽法律的空子。
年京作為下海撲騰比較早的人,也是受過這些人坑害的。
他又好幾筆賬到現在已經被這些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拖成了死賬。
錢數差不多十幾萬,雖然對他這樣由國營單位背景的三產公司而言,根本到不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但問題是這些人得便宜還賣乖,讓他憋屈得慌啊。
那些混蛋吃準了他手無縛雞之力,拿他們沒轍。
訴之於法律又手續繁雜,曠日持久,實在不值當的。
於是不但猖狂到了光明正大在他麵前上躥下跳的地步,就跟沒這麼檔子事兒似的。
甚至還總是以此調侃,拿他當冤大頭取笑。
就差麵對麵嘲笑他,再啐他一口了。
以至於年京要是遇到這些人,反倒理虧心虛似的,要狼狽避讓,尷尬離去,怕留在現場被人當笑柄。
這簡直就是黑白顛倒!
而這些苦惱,過去的年京根本無法可想,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既然他認識了哈德門,又是哈德門想方設法極力巴結的貴人。
那麼這樣的事兒交給哈德門出麵解決是最合適不過的。
甚至最開始的時候,年京根本就沒有此意,腦子壓根沒轉這根筋。
他隻是偶然遇到那幫人的時候,唉聲歎氣發啦幾句牢騷,哈德門就極為貼心地主動替他把事兒辦了。….
那天是1986年10月18日,年京又收了哈德門十幾噸盤條,二十幾方木料。
倆人去哈德門的倉庫看了貨後,就去吃飯。
打算飯桌上把合同簽了,下午就銀貨兩訖,把這事兒辦好。
他們慕名而去的餐廳是廣渠門的天府豆花飯莊。
這是今年4月份新開業的川味餐廳。
由於是重文區飲食公司和四川有關部門聯合開辦的。
不但地址選的不錯,一座古色古香,素雅敞亮的三層樓房菜。
而且這家飯莊是六位四川特技廚師主理,味道極為地道。
尤其以豆腐菜為主打。
既適合這個年代京城人那還不太能吃辣的舌頭,也比主打海鮮的粵菜更貼近普羅大眾的消費水平。
於是開張沒多久很快就火了起來,他們到了地方進去的時候,直接的感受就是名不虛傳。
餐廳的裝潢川蜀風情特彆明顯,那給客人沏茶的長嘴水壺特彆招眼。
彆看剛過十二點,居然就滿座,還得等。
但更沒想到的是,年京還在這裡遇見了熟人,有一桌兒離大門口不遠的四人座,有兩男兩女,看樣子已經點好菜了。
見到他和哈德門進來,其中一位就嬉皮笑臉的站起來擺手招呼,“哎,真巧啊!年總!過來,過來坐,咱一。”
至於年京,看見他們卻非常尷尬,敷衍式的點點頭,轉身就走。
結果他剛一轉身出門,那桌兒的人就爆發出一陣得意的哄笑。
追著年京跟出來的哈德門是一頭霧水,但已經多少察覺出不對來。
彆的不說,就那幫人招呼年京的方式極為不禮貌,那手勢跟叫狗似的。
但礙於年京難堪的臉色他也不好直接問,便旁敲側擊。
“年總,這是怎麼了?覺得裡邊太亂了?想換地兒?”
年京歎口氣,倒也沒刻意隱瞞壞情緒。
“嗨,彆提了,乘興而來,沒想到碰上個臭蟲。”
“臭蟲?您說剛才跟您打招呼的?我還以為您的朋友呢?”
“朋友?那是一幫無賴,咱們要在這兒吃,你信不信,那幾個能把他們餐費讓我替他們出。”
“憑什麼啊?”哈德門一聽就火了。
“還不是憑他們混啊。你不知道,剛才叫我那小子,他哥是蹲過大獄的,和平門那邊有一號的流氓。叫什麼馬虎子的,過去我是不知道,才會跟他做生意,結果讓這小子坑了,紮了我兩萬卻不見貨。找他要吧,他就說錢都賠光了,然後把他哥抬出來,說要錢就跟哥去趟白洋澱拿,他哥在那兒給我想想辦法,我要同意才是有病……”
就這麼著,年京吐起了苦水。
而哈德門一邊聽著,卻轉起了眼珠。
他越聽越認為,這是一個能增加和年京情分,進一步鞏固友誼的好機會。
於是,他也不耽擱了,給年京遞上一根煙去,主動請纓。….
“得了,既然如此,那咱就甭走了。您猜怎麼著,他哥我認識。這不是巧了嗎?這麼著,您抽一根,給我五分鐘,我來讓他給您賠禮道歉,然後把您的‘兩方’儘快還您……”
注:兩方即為兩萬,這年代大鈔就是十元,所以社會上根據鈔票體積也有了特殊叫法,十元為張,百元為棵,千元是本兒,萬元就是方)
就這麼著,根本不容瞪目結舌的年京再說什麼,哈德門自己推門就又回餐廳裡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