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兩天還真沒白相處,鄒國棟這個時候顯示出了寬宏大量。
不但沒介意,不生氣,反倒像老大哥一樣,還主動替他操起心來。
“咖啡廳就不去了,挺貴的。我這辦完行李托運,說話就登機了,花那沒必要的錢乾嘛?給日本人增加gdp啊?還是能省則省吧,有這錢我寧可國內花去。咱們在這兒聊兩句就算了。”
“那好吧。分手在即,還有什麼想交代我的就直說吧,彆跟我客氣。”
“公事上就沒有了,咱們已經交流得很充分了。回去的首要事情,除了等日本這邊的彙款,不就是加大拉杆旅行箱的量產,儘量參加全球的展會嘛。該記下來的我都記了,合同我會交給宋總的。反正你很快不也要回去了嗎?回頭要有什麼問題,咱們找時間見一麵也來得及。倒是私事兒,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講。”
“那好,你說吧。是不是想讓我買什麼東西,過幾天給你帶回去?”
“不是不是,難道你看我就這麼市儈啊?說實話,我是從來不收人東西的。這次收了你這麼貴重的表。我都於心難安了……”
“好好,咱不提這個了……那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或許你覺得我有點多餘,或許你聽了會不高興,但還是希望你能認真聽我把話說完。因為下麵這些話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作為一個年紀比你略長幾歲的過來人,我很想從旁觀角度提醒你一句,要慎重對待感情。”
“我的感情?你是指……”
“是的,我是指那個日本女明星。說真的,她人是漂亮。尤其是《蒲田進行曲》裡她演的小夏,沒有男人能不動心。可在我看來你仍然不該和她談戀愛。”
“為什麼?”
“因為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不能混淆。實際的生活裡,你給不了她幸福,你沒有這個條件。”
“我沒有這個條件?”
寧衛民不禁為之愕然,他直接的反應就是被鄒國棟小瞧了。
“就因為她是日本人?我是華夏人?就因為她是大明星,我是個公司職員?你覺得我是配不上她,還是養不起她?”
“都不是。還記得嗎?宋總也是跨國婚姻,對嗎?我對這種事,從來沒有成見。對你的經濟能力,更是沒有懷疑。我隻是不看好你和她,你們的一切都差距太大了,在一起根本不現實。”
“有什麼不現實的?不管我們的差距有多大,這都不會影響我們的關係。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非常幸福,我能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
“你看到的隻是一種假想。”
鄒國棟的表情是嚴肅的,這讓寧衛民認為他的話有點玄妙。
雖然工作中許多時候都與鄒國棟的觀點相悖,但完全能夠信任他的人品。
所以寧衛民此時也想冷靜一下,好好聽聽鄒國棟對愛情的理解。
“你要知道,男人和女對於戀愛幸福的理解不同。”
鄒國棟一字一句斟酌著說,“女人的幸福在於戀愛後和男人的每一次接觸,包括男人的關注,關愛和親昵,也包括自己一點一滴的付出。比如買禮物,洗衣服,做飯,甚至一些更苦更累的粗苯勞作。她們可以打破傳統觀念從經濟上給男人資助,也可以為了長久獲得男人的愛不計名分。曆史和現實中太多這樣的例子了。但男人不一樣,男人的幸福感更多的是集中在征服上麵。尤其是一旦征服一個各方麵條件都比較出色的女人,他的幸福感會非常大。其實這種幸福中更多的成分是自豪。”
寧衛民沒言語,但他的心裡卻是讚同的。
此時,他眼前浮現的不僅有鬆本慶子送禮物給自己時喜悅的樣子,也有曲笑上次買了一堆東西在公寓樓下見到自己時驚喜的表情。
“所以說……”鄒國棟注視著寧衛民,又繼續說了下去,“女人戀愛中的幸福感源於潛意識裡她要嫁給這個男人。可是當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幸福就要麵對現實。短暫的接觸性幸福感抵不過長久的生活現實。而對於男人來說,責任感比他獲得的幸福感更重要。”
最後一句,讓寧衛民不禁啞然失笑,他忽然就沒了好奇心,覺得不過寥寥。
“你的話我聽明白了,聽著有種哲學的味道。但說白了,還是不以結婚為目的戀愛就是耍流氓唄?”
而這帶著調侃味兒回應一句,則差點讓一本正經的鄒國棟氣了個倒仰。
“你可真是……真是……”
鄒國棟運了半天的氣,才恢複氣度的平和。
“你要非這麼理解也可以。我就問你,如果你覺得你是愛上那個日本明星的話,你能娶她嗎?”
“我怎麼不能娶她?”寧衛民心裡是含糊的,可表麵上他不願意否認這一點。
“彆裝傻,你肯定懂得我在說什麼。她比你大多少歲?你三十歲的時候,她都多大了?你還會像今天這樣對她嗎?如果你們在一起,要不要結婚?要不要小孩?生了小孩,算是華夏人是日本人?你今後要永遠住在日本嗎?你就永遠不會介意彆人背後的閒話,看你的眼光?”
可鄒國棟也不是好糊弄的,他的眼光像錐子一樣尖利。
在這個關鍵的問題上,容不得寧衛民有一丁點兒的隱瞞。
“好吧,我承認,我好色,我被她給迷住了。我就是饞她的身子,是個絕對的大流氓。可這又怎麼了?男人本來不就該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好色嗎?沒興趣那才是不愛呢。娶不娶她我確實還沒想過,可我對她有好感是錯嗎?那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我喜歡她怎麼了?招誰惹誰了?到底礙著誰的事兒了?何況我就不能多一點時間,慢慢去想這些問題嗎?”
寧衛民說完,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
可他的牢騷非但毫無用處,鄒國棟反而進一步杵疼了他的心窩子。
“你彆犯渾。我問你,那你對曲笑呢?你對小曲難道也是這麼想的?”
眼瞅著寧衛民被問住了,鄒國棟世故地搖搖頭。
“你小子也太貪心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難道這道理你不懂嗎?”
寧衛民真想說一句,小孩子才做選擇。
可這種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腦殘,要是因此被鄒國棟打死一點不冤。
彆說愛情是自私的,沒有幾個女人會願意與彆人分享愛情。
就是齊人之福也隻是華而不實,隻是看著挺享受而已
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像他目前的狀態,追求已經上檔次了,有太多正經事期待去完成了。
哪裡還會像過去那樣,隻想著把金錢和時間放在養女人上。
“要是你的話,你怎麼選擇?”
寧衛民沉默了良久,忍不住反問鄒國棟,但這句其實就是句廢話。
“熊掌和魚你認為哪個最珍貴?物以稀為貴,我當然擇其貴棄其盛。”
果不其然,鄒國棟以所有人都會說出的答案來回應。
可問題是,得先分清哪個是魚,哪個是熊掌才行啊。
說了壓根就跟沒說一樣。
說實話,在內心困擾寧衛民的,其實正是一杆要稱出情感份量的天秤。
天秤的一端是鬆本慶子,另一端如今又有了曲笑。
偏偏這杆天秤有時傾向鬆本慶子的一端,有時又傾向曲笑的那端,總是不得平穩下來。
才會把他搞得心煩意亂,焦慮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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