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寧衛民就必然要比旁人更看得入迷且過癮。
打心裡說,他並不想錯過任何一件。
已經不知不覺把這些珍貴雋品視為自己囊中之物了。
同時也默默開始盤算起,這些東西買過來後,哪件留在壇宮飯莊,哪件要挪入馬家花園了。
不過,恰恰也就在他想得出神,琢磨美事兒正入迷的時候,他被人給認出來了。
常言道,紙裡是包不住火的。
饒是寧衛民低調行事連免門票的便宜都沒占。
他一直刻意躲在遊客中間,不想惹人注意,隻想享受最自然的遊覽感受。
可這地方不比彆處啊。
全是壇宮飯莊的人,又有誰不認得自己的大老板長什麼模樣呢?
何況寧衛民去日本的時間僅有半年而已,還沒到大家夥能把他忘記的地步呢。
更彆說壇宮的保衛乾事可都是特殊部門的專家啊,那警醒勁兒連一般的民警都比不了。
於是他一在宰牲亭裡待長了,就成了荷葉包鐵釘——馬上戳破了。
一個專門守在這裡,負責維護秩序的保衛科乾事越看他越眼熟,最後認出他來的時候。
人家特專業,麵無表情,非常鎮定地直接走出宰牲亭大殿。
然後就用步話機通知上級了。
那還是寧衛民當初撥款買的安防設備呢。
通話清晰,通信距離1.6公裡,倍兒好用。
結果他自己今兒就“折”這玩意上了。
這叫什麼?
叫作繭自縛。
不得不說曆史是永遠在重複的,這小子居然和想要逃出秦國,卻因自己製訂的憑證住店的律法而被捉商鞅是一個運道。
後麵的事兒不說都能猜出來。
在得到寧衛民出現在此地的消息後,整個北神廚頃刻間上下震動。
也就五分鐘的工夫,絲毫不顧正是飯點最忙的時候,連杜陽帶張士慧,倆人一起顛兒顛兒跑來伺候上司來了。
寧衛民見到他們是分外的意外。
不過這可絕不是因為他自己的行蹤暴露導致的。
關鍵還是他不明白這倆人今天是怎麼一回子事兒。
這麼巧?都在北神廚?不該啊?
按理說這是杜陽的地盤,怎麼可能輕易放張士慧過來呢?
何況還是最忙的時間段兒,杜陽沒理由給自己找這份兒不痛快啊。
難道他還嫌自己事兒不夠多啊?
然而更沒想到的是,張士慧和杜陽居然還情緒都挺高,在寧衛民麵前表現得又斯文又體麵,和睦得就跟多年的知己似的。
杜陽誇張士慧夠意思,主動來這兒幫忙。
張士慧呢,反而說杜陽管理有水平,自己跟著他才知道怎麼組織真正的宴會。
此外,這倆人不但賣好的時候學會了互相吹捧,給對方抬轎子了。
而且在怎麼接待寧衛民的事兒上,彼此還有商有量的。
最後倆人一致建議,寧衛民中午去園外的二層小樓用餐。
寧衛民簡直都懵了,說是暈頭轉向不為過。
他怎麼都想不通,自己走了就半年。
這倆人兒怎麼就基情四射,從冤家對頭好到了要穿一條褲子了。
這轉變也太大了點兒,他們……不會……那方麵都出問題了吧?
然而就在寧衛民的思想正要汙下去,即將走火入魔的時候。
幸好張士慧和杜陽又開始互相吹捧,也從中主動揭示出這二人交情進步的真正原因。
這才成功避免了誤會。
杜陽說,“寧總,我們也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去壇宮嘗嘗幾道好菜,這兒全是溫火膳,鍋子菜。招待您,那不夠格兒。要讓你這兒湊合一頓,不合適,太委屈你了。”
張士慧說,“就是啊,去了絕對不後悔。我跟你說,現在咱們飯莊的二層小樓,那菜色可全乎了,說是吃遍京城可不算吹牛。什麼玉華台的蟹粉獅子頭和紙包雞,同和居的三不粘和潘魚,致美樓的四吃魚和燴兩雞絲,峨眉酒家的宮保雞丁,樟茶鴨子,力力餐廳的水煮肉片,麻婆豆腐,五芳齋的炒鱔湖,砂鍋魚頭,森隆飯莊的奶燒鯽魚、羅漢大蝦,鬆鶴樓的蟹粉豆腐,鬆鼠鱖魚,廣東餐廳的糖醋咕咾肉和蠔油牛肉,還有全素齋的素席。”
寧衛民這會兒更覺著頭暈了,“你這給我報菜名呢。要轉行說相聲去是不是?我說你們倆沒事兒吧?我聽著怎麼就跟開玩笑似的呢?”
“沒開玩笑,沒開玩笑。你有所不知,是這麼回事。”
張士慧一本正經的說,“實際上從去年的年初開始,京城的餐飲業就開始有了個明顯的變化。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廚師到了退休的年紀,逐漸退下來了。我們呀就抓住了這個機會,開始打聽那些老師傅,儘量以讓他們滿意的價格把他們給聘過來。我剛才說的呀,就是你走這半年裡,我們網羅過來的好廚師。你過去不是總說,咱們不怕多出幾個錢,就怕沒人才嘛。這回咱肯定不缺人才了……”
寧衛民終於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立刻興奮了。
“這是你的主意?”他簡直想要拍手叫絕了。“你這手也太漂亮了!不錯不錯。”
可沒想到張士慧卻沒有獨攬其功,反而很實在的說,“實話實說,不是我的功勞,杜經理的主意啊。連你走之前都沒意識到京城餐飲業這麼大的變化,我哪兒有這份機靈勁。多虧杜經理有心,咱們才沒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然而更讓人沒想到的是,杜陽居然也和張士慧一樣的謙虛起來。
“不能這麼說,我也是誤打誤撞,經常去的館子味兒變了。我才發現的,說來說去也就是出了個主意。倒是張經理為了聘人,說乾就乾。不辭勞苦,挨家挨戶的親自去請這些老師傅們。人家全是看在張經理的誠意,才肯來咱們這兒的。”
“彆彆,你這又開始客氣了。你和我不一樣,你們宴會部多忙啊。也就是我有點富裕時間。我不去誰去。我還要多謝你不吝賜教,指點我怎麼管理宴會的業務呢。”
“哎喲。你才是客氣呢。寧經理,你大概不知道,正是因為有了張經理如此禮賢下士挖來了這些人才。去年後半年,咱們的營業額又上去兩成啊。現在小二樓天天拍大隊。哎,對了,張經理和我已經一起攢出來了一百五十萬的現金了。這其實已經夠我開分店的了……”
明白了,全明白了!
不得不說,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這倆小子不外乎已經把地盤和利益都劃分好了。
一個急不可耐的想走,一個急切的要送人。
才這麼團結一致,還惺惺相惜起來了。
不過怎麼說呢?這也是讓他樂見其成的一件事!
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人帶著爽朗的笑聲和寧衛民打起了招呼。
“好你個小寧經理,怎麼來了也不去我哪兒坐坐。我可找你來了。”
“小寧經理,我們可算把你給等來了,今天中午你彆跑,咱們得好好喝喝。”
隻見呼啦啦的好幾個人,原來是天壇園長和副園長領著他們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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