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驍是不知門當戶對的厲害,不相信“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的古訓。
才遭遇了屈辱,讓自己成為了生活中的小醜。
還有一些人,雖然明知道這些道理,也相信這些道理,但卻因為抗拒不了天性中對美好向往的本能。
哪怕懷著忐忑的心情,明知很有可能在做無用功,也仍舊身不由己做出了豬鼻子插蔥,飛蛾撲火之舉。
還是在這一天下雪的日子裡,小陶和一個名叫桑靜的姑娘重逢了。
巧合的場景發生在當天下午快五點鐘的時候。
這一天,原本小陶是按照寧衛民的吩咐,帶著幾萬塊錢來到西單的“126台”門市部,為聯絡方便些,替他自己、羅廣亮、殷悅、孫五福、古四兒幾個人購買“beeper”的。
這玩意也就是俗稱尋呼機。
沒想到新興事物就連經營者也不熟悉,選號、入台、繳費這些手續,折騰了好幾個小時才全部辦理妥當。
更沒想到才剛走出門市部的大門幾步,小陶就被一個在大街上與他擦肩而過的姑娘給叫住了。
“陶震!哎……你……你是……陶震吧?”
說實話,可是有日子沒人這麼稱呼過小陶了。
自打他輟學在社會上胡混,除了從警察嘴裡,他就沒再聽過彆人這麼叫過自己的大號。
無論是家裡人,還是鄰居街坊,又或是社會上的朋友。
基本上對他不是叫“小陶”,就是叫“陶子”,或者是“陶哥”。
再加上這姑娘穿得也夠嚴實的,頭戴剪羊絨的帽子、白口罩,還裹著一個寬大的軍大衣,根本看不出長什麼模樣來。
所以小陶一扭頭,立馬張著嘴就愣了,他怎麼也認不出這個叫自己的姑娘到底是誰,腦子幾乎宕機。
好在姑娘挺聰明,很快看出了他瞠目結舌的為難,人家主動把口罩帽子都摘下來了。
這一下,露出的靚麗容貌,差點沒晃著小陶的一雙眼睛。
那個姑娘真的挺漂亮的,亮出的一頭長長的秀發,就跟電影明星似的。
她微笑著站在雪中,薄唇似夕陽在地平線上的最後一屢紅光。
她的表情還有些局促,似乎有點拿不準的害羞。
而且這個笑容,小陶還曾經很熟悉。
刹那間,他就把一個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在管著他的女同學,和眼前這位姑娘的麵容成功重疊了。
很久之前,這樣的笑容,他也不知在夢裡重溫過多少回,又多少次地招來他對自己的咒罵和鄙視。
此時一旦出現就好象可以推翻一切,驗證一切。
他隻覺得天地升騰如幻,萬物凝結成冰,隻有這明媚的笑容是真實存在的。
街道、人群、天上地下樹梢上的雪都遊離出他的視野。
“桑靜!你是桑靜?”
他趕緊喊出了那個名字,隨後還叫出了人家曾經的頭銜。
“哎喲,大班長,怎麼是你啊?”
姑娘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微笑。
“行,我還以為你恨我,故意裝不認識呢。”
而小陶也由此徹底確信,他真的沒有認錯。
麵前這位,就是他從小學到中學的班長,班裡的天之驕女。
他還記得桑靜的爸爸好像是什麼局的處長,在他們班同學的父母裡,已經算了不得的大官兒了。
當然,正因為桑靜一直是很受老師的青睞與器重優秀生,手裡還握有權柄。
就必然會和他這樣的落後生發生嚴重矛盾。
比如說檢查個人衛生了,他黑漆漆的手指甲,不大乾淨的耳朵眼,永遠車軸一樣的脖子,就是人家嚴抓首要目標。
比如說遲到早退了,上課說話了,下課打架了,人家也會儘職記錄,報告給老師。
特彆是後來實行什麼一幫一,一對紅。
桑靜還主動跟他坐過同桌,那衝突就更顯頻繁了。
連考試打小抄,上課走神,她也要管。
所以小陶當初真沒少作弄她。
往鉛筆盒裡塞蟲子啦,把桑靜課本上畫小人了。
好像還劃了三八線,拿圓規紮過人家。
可即使這樣,學校組織春遊的時候。
小陶因為家裡窮的掏不起劃船的錢,還是桑靜主動給掏的呢。
而且桑靜帶來的麵包、香腸、雞蛋、蛋糕,也大方的分給了小陶,甚至大部分都進了他的肚子。
後來他混上了社會,退了學,桑靜還來找過幾次,勸他回學校呢。
想到這裡,小陶不覺有點臉紅了,就點像是一腳踩在老鼠夾子張皇失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