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巴不得撲在寧衛民的懷裡好好痛哭一場,死死抱住他不想讓他離開自己片刻。
卻依然強作鎮定,保持了外表的雍容與優雅。
她穿了黑色的長褲,灰色的襯衫,化著精致的淡妝,首飾全無。
雖然顏色保守,款式也普通,顯得格外素淨。
但她的身材曼妙,曲線動人,這一身落在寧衛民眼裡仍然養眼,令他心旌搖曳。
不過這種情況下,兩個人自然而然也有了一定距離感,不知不覺就變得客氣起來。
“你還好嗎?”
“我很好。”
“今天一直沒聯係,讓你擔心了吧?”
“沒關係的,你的工作很忙吧?”
“還好……你在看電視嗎?”
“哎,是。”
客廳電視熒屏上,油光滿麵的兩個新聞主播正在暢談國外和國內新聞。
從英國的威爾士親王夫婦5月13日即將訪日,到日本國內目前股價、地價雙升的勢頭尤為堅挺……
好在沒有有關鬆本慶子的消息。
寧衛民換好鞋後,安靜的坐在了沙發上,嘴唇微動,卻總是欲言又止。
貫以口才自得的他,這個時候關心則亂,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鬆本慶子關閉了電視,也是尷尬微笑著,等待著,似乎同樣感到了難以啟齒的困擾。
“能幫我倒杯水嗎?對不起,我有點口乾。”
老半天之後,寧衛民才總算借助一件小事,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平靜。
不過當鬆本慶子把水端過來後,一口氣喝下了半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表達歉意的寧衛民,開口卻仍舊是磕磕絆絆的,這種反常連他自己都感驚訝。
“那個,慶子……這幾天外麵的情況的確很糟糕,輿論的攻擊性越來越大。不過……我……已經知道是誰搞的鬼了,好像一直有人……在惡意針對你。對嗎?你是怕我擔心,才沒告訴我?那麼好,我們現在必須拿出最大的坦誠好好談談了,也隻有這樣,才有可能解決這些問題。我願意先告訴你一些我的實際想法。有些事兒我也想先讓你知道。或許你聽了會激動,會恨我,會覺得我自私、懦弱、無能,認為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不該這樣對待你,但我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聽我…………”
可更讓寧衛民沒想到的,是鬆本慶子的反應之大。
仿佛像赤腳踩了尖釘一樣,鬆本慶子不容置疑地阻止他再說下去。
“不!彆說,請彆說下去!”
“怎麼?慶子,彆這樣,我真的有重要的話……”
“求求你,晚點說吧,我怕聽到。”鬆本慶子越發顯得慌亂,六神無主。
“你……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我猜到了……先彆說行嗎?先彆說……”她低吟著祈求。
“你猜到了?你是不是……?怎麼會……?”
寧衛民越發糊塗,預感到他們有了什麼誤會,但卻因為鬆本慶子痛苦的神情和幾乎要流淌的淚,而不敢再強行追問。
客廳裡再次沉寂了下來,他隻能靜候她情緒的平複。
良久,鬆本慶子忽然擦拭了一下眼角,主動開口。
“還是我來說吧。”
她的聲音很低,卻異常果決。
她以不容拒絕的姿態,走到了寧衛民的身邊,貼著寧衛民坐下,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寧衛民麵前表現得那麼執拗。
然而剛說了兩個字“我們……”
臉卻又轉向了一邊,不敢再看寧衛民,怕觸動悲傷。
又沉默了片刻,她再度調整好情緒,終於袒露出內心的焦慮。
“你是個又才華,又英俊的年輕人。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隻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成就的。你那麼年輕,應該走你自己的路,看你該看的風景。而我們兩個人……沒有未來,不會一直都是同路人。要是一直手牽手,往前也許就隻能步入懸崖。就像這一次,是我拖累你了。所以……所以……就要分手了,是嗎?”
問完,鬆本慶子轉過頭來,不再閃躲回避了,而是以絕望的目光逼近寧衛民。
“對男人來說,情人就是合腳的襪子,路走遠了,早晚會磨出洞來,懶得洗一洗就隨手扔掉了……所有的女人,如果不能娶回家做妻子,都免不了是這樣的下場吧?”
而鬆本慶子的這些話透著心寒意冷。
就像一塊塊的大石頭,從她的懷裡掉出來,狠狠砸在了寧衛民的腦袋上。
他被砸的頭昏眼花,暈頭轉向了,竟然一時間失去了判斷力,而百口莫辯。
為什麼慶子會這麼說?
我何曾有過要分手的話?
這是怎麼回事?
以至於連他自己也無法辨識自己,唯一能感到的隻有無辜、不安和心疼。
他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可憐人。
猶如洪災來臨之前被劫走了船票,居然要眼睜睜等著被洪水淹沒致死。
冤枉啊!
不過就在寧衛民極力與不該侵蝕他的笨嘴拙舌抗爭,試圖突破,澄清自己的時候。
情況再次鬥轉。
鬆本慶子終究割舍不下,勉強說完了幾句硬話,她幾乎立刻失去了控製。
如撲火的飛蛾,一下子倒在寧衛民的麵前,匍匐在他的腳下,淚如雨下。
“可我做不到。我嘗試壓抑自己,但不可以。雖然這樣說,是我自不量力,但……能不能……再給我兩年的時間?”
什麼?寧衛民徹底驚訝了!他沒想到鬆本慶子能對他這樣卑微的懇求!
“我不想奪取你一生的時間。兩年的時間就足夠了!再跟我一起生活兩年吧!求你了!”
麵對鬆本慶子的癡癡凝望,寧衛民心如刀絞,良心如同遭遇火燒。
偏偏這種時候,他居然徹底失去了語言的能力,能做到的隻是搖頭。
“不可以嗎?那一年呢?就當是仁慈,就當是發發善心……”
鬆本慶子大大的眼睛裡全是水霧,淚已經再次從眼角流淌而下。
從絕望的神情和瀕死的語氣來講,明顯她已經再經受不住一絲頭發的重量。
“不,我要娶你。聽見了嗎?慶子。聽清楚!我要娶你。”
終於,寧衛民的舌頭恢複了正常的功能,他一把拉起來最值得去愛的女人,然後抱緊了他的未來,他的後半生。
“傻瓜,說什麼傻話。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什麼一年兩年?”
“你說……說什麼?是真的嗎?”
“是真的,永遠不要分開。你能答應嗎?願意嫁給我嗎?”
“當然。我答應。太感謝了,謝謝你。阿民,我好想哭,能哭吧?現在可以嗎?”
“可以的,好好哭吧……”
在外麵的驟雨驚雷中,兩個傻瓜抱在了一起。
他們用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慶祝原本不該有的誤會澄清。
但他們絕對是幸福的,否則強烈又複雜的情感衝擊到胸口,就無處釋放。
這一天,一個女人甘願為愛情流淚。
也是第一次,有一個男人喝下了她的淚。
而從此之後,他們完成了最重要的誓言,再也不用獨自麵對生活的磨難和挑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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