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既有日本經濟大繁榮下,店家根本不愁本地顧客,對言語不通的外國人比較嫌棄,不願意惹麻煩的心理。
也有當今世界艾滋病泛濫的大背景下,人們正對這種還不夠了解的新型病毒產生恐懼,導致日本整個風俗行業具有專門針對外國人的恐懼和歧視。
所以肯讓寧衛民進的店裡不是泰國人就是菲律賓人,就連寶島人開的店也把他拒之門外。
而理由更加可笑,竟然是因為在日本的內地人太少,害怕他是紅色間諜。
不用說啊,接連碰壁的寧衛民大失所望啊,接待他的店,他毫無興趣。
一是這審美的差距太大了,二是他非常擔心弄不好自己還會找到人妖。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一無所獲,他兜裡的錢基本就沒能順著心意花出去。
這小子非常悲催的發現,在日本最要求日語能力的地方竟然是歌舞伎町街。
他要想得償所願,居然日語得先達到讓人聽不出他是外國人的地步。
操,花錢還設這麼高的門檻!
這特麼叫什麼事兒啊!
還真是夠迷的!
而恰恰就在他鬱悶無比,琢磨來琢磨去,認為好像隻能去學日本人,玩那種收費一小時八百円的電話聊天,看看是否能釣到對外國人比較感興趣的日本妹子的時候。
他代表宋華桂跟日方進行交涉的合作方案又出現了意外。
原本一帆風順,已經臨近尾聲的談判突然間有了變數。
於是這立刻終止了他尋歡作樂心思,讓他再次把心神和精力聚焦在了正事上。
…………
1985年9月29日,也就是華夏中秋節的這天。
在日本皮爾卡頓株式會社的會議室裡,高田副社長和石川監事臉色陰沉地坐在長長的會議桌旁,等候著社長長穀川英弘的大駕光臨。
他們身上穿著深色的西裝,領帶紮得一絲不苟。
儘管已經在屋子裡坐了不短的時間,但他們相互之間並沒有說過一句話。
就連焦急或者無奈的表情也被他們深深藏了起來。
不為彆的,就因為和他們待在一起還有另外兩個人。
一個是公司的專務董事福田榮,另一個是公司的常務董事關口修。
這兩個人的職務都在監事之上,副社長之下,屬於公司的第三和第四把手。
在這樣的同僚麵前,無論是高田和石川都懂得謹言慎行,以免落人口實。
特彆是對於福田榮,他們更是無比警惕。
由於此時日本商法中規定,專務董事就算沒有代表權,但也有可能被貿易對方追究公司責任。
而且福田榮的職務還是負責公司人事管理和生產效率的提升,對社長負有直接又緊密的輔助義務。
那麼無論是從職務性質還是責任牽連上說,這家夥和社長的關係再親近不過了,完全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那麼他自然是堅定擁護社長的一派。
事實上,這次社長主動放棄休假計劃突然歸來,而且人還沒回來就要召開會議,處處透著蹊蹺。
為什麼偏偏趕上和華夏公司的合作談判即將完成的關鍵時刻呢?
為什麼全公司就隻有福田榮一個人提前知道社長歸來的消息。
這個會議的消息也是由他來代表社長告知召集呢?
這個會議上到底要討論什麼重要事情呢?
再福田榮滿麵強作淡定,甚至有些掩飾不住神采飛揚的眼神。
這一切不能不讓高田忠夫和石川敏郎心裡犯嘀咕,開始擔心這家夥有什麼不良企圖,背後又做了什麼小動作,會不會正是把休假中的社長弄回來的始作俑者。
果不其然,隨著半個小時後,長穀川英弘的正式到來,直接證明了他們最擔心的問題。
“哎呀,不好意思,讓大家久候了啊!”
社長長穀川英弘在秘書引領下,終於走進了會議室,在長桌最前端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左邊的鄰座是福田榮和關口修,右邊是高田忠夫和石川敏郎,看上去真是兩個陣營,涇渭分明。
而在秘書吩咐端茶進來的事務員在門外掛上“閒雜人等請勿進入”的牌子之後。
六十歲的長穀川英弘,就毫無寒暄的直奔主題。
“現在我們開始召開公司高層的重要會議。我這次回來隻為了一件影響到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最近的《廣場協定》導致日円升值,而且不是小幅升值,是有計劃的巨大攀升。這將會直接增加我們的製造成本。而且那些混賬政客還答應了美國,自願進口擴大、開放國內市場。所以完全可以預計,我們的出口業務將會遭遇最艱難的處境。在座諸君,我們的角色擔負著公司是否能夠存活下去的重大責任,希望諸君能夠竭儘所能的為公司的困境出謀劃策。”
這個話份量太重了,話題也太重大,在座的人全都不發一語,各自皺眉深思。
等了半晌,長穀川英弘有點不難煩了,索性直接點名,“福田榮專務,請,還是你先來說說吧。”
於是福田榮那像鶴一般細瘦的身軀就此站了起來,語氣嚴峻地說。
“各位,我和社長已經私下裡商議了一下。我們都認為,眼下隻有兩個對策可行。首先對工廠的管理要加強,把無謂的浪費全部去除,能夠節省的一定節省。其次,我們的眼光要投向海外,去尋找更便宜的土地和廉價勞動力,把生產製造的重心轉移過去,好節省成本,增加競爭力……”
“請等一等。”
石川監事終於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依次衝社長和福田榮都行了個禮,忍不住插口道,“恕我直言,難道社長要投資海外,興建分廠嗎?”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既然又麵臨著石油危機時期一樣的危機,我們就要走出去,才能尋找出路。”長穀川點頭。
“可公司的財務情況很難支持,畢竟建造一個工廠光地價和建屋就要數億円,更彆說各種機器和工人培訓了。恐怕全算下來要將近二十億元才夠。我們目前資金流剛剛正常,這不是又讓自己背負其一個重大的財務包袱嗎?何況對於公司眼下並不能及時產生幫助啊。我們應該先儘力擴大國內的銷量吧,為什麼不試試路易斯威登的方式?”
“路易威登的方式?難道你是說用噱頭和廣告來吸引顧客嗎?石川,我們皮爾卡頓明明已經是國際知名的大牌服裝了。難道這還不夠嗎?還要花錢做廣告?我們也和許多知名的百貨大樓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難道我們要拋棄那些多年默契的合作夥伴?何況如果花費大量的金錢請明星做廣告,在繁榮地帶開設專營的店鋪,同樣也是需要大量資金的。難道這不是一種浪費?”
沐浴在透過窗戶射入的明亮陽光下,為石川做出解釋的長穀川英弘,那花白的頭發閃著銀色光輝,眉毛下鮮少眨動的眼睛炯炯有神。
“是,確實海外辦廠,不會馬上對業績起到促進左右。但我認為一切商業的本質還是在於產品的質量啊。好產品永遠是不愁賣的。尤其我們日本人,最務實的民族,喜歡恒定的東西和可預見性。怎麼可能被輕易欺騙?所以我們的責任就是生產出精工細作,最優質量的服裝。我相信,時間會證明我們的價值的,最終,客戶一定會扔掉路易斯威登這種華而不實,滿是噱頭的東西,而來選擇我們貨真價實的合體服裝。所以眼光還要長遠些啊。”
他的的姿態滿是從容和威嚴,更充滿了堅定的自信。一點都不像即將到退休年齡的人。
而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辭,頓時就堵住了石川的嘴,他忍不住望向了高田。
可高田還沒來得及開口幫腔,福田榮已經主動麵向他來挑釁了。
“社長說的太對了。日本經濟的奇跡就是製造技術的優勢啊。實體製造業才是我們國家的經濟命脈。否定這一點的人,那簡直不配稱為日本人。所以,公司的投資就一定要投資那些實在的東西。如果做廣告,辦幾家店什麼的,錢花得太沒意義。而工廠不一樣啊,蓋起來永遠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其實想要短期獲利還不容易嗎?那太容易了,我們隻要跟華夏公司聯係,給他們一點錢,把他們的低劣服裝拿到日本來賣就好了嘛。可這樣做,一定會大大傷害我們公司的名譽。毀掉我們多年發展而來的根基。日本人,如今隻肯用最優秀的產品。高田副社長,你說對嗎?”
聽到最後幾句,高田忠夫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嘴角抽動了一下,但終究沒有言語。
福田榮笑了一笑,不無得意的繼續逼迫。
“當然,我倒並不真的排斥和華夏公司合作。畢竟他們那裡就恰好能夠提供適合我們投資的各種條件。而且我還聽說高田副社長和華夏那邊的關係很好啊。這件事,高田副社長似乎是個很合適的談判人選呢。不過,華夏人落後又無知。服裝生產技術更是低劣。為了保證生產水準,和技術不外流。即使合作,也不是平等的。我們公司一定占據絕對的優勢才行……”
說到這裡,福田榮看了看長穀川一眼,見其點頭後強調。“……我認為。如果合資辦廠的話。最多最多,隻能給華夏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這是讓他們幫忙疏通關係的酬勞。至於控製權和管理權,當然要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裡。怎麼樣,這個建議誰讚成?誰反對?”
此情此景,高田忠夫是真的明白了。
在今天的這件事裡,福田榮扮演了不光彩的密探角色。
他絕對在私下裡聯合了社長,存心要在這個會議上李代桃僵,徹底破壞他們和華夏公司合作計劃。
他們居然不給他一絲可乘之機,去壯大銷售係統,擴大手裡的權力。
反而還要借此增加他們自己的力量,多掌握一個工廠?
可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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