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更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兒。
難道日本女人天然就是這麼溫柔的嗎?
不過寧衛民在驚歎之餘卻真的不知道,其實與此同時,投射在女人眼中的他,個人形象也一樣出色。
他也一樣讓這個女人照樣在心裡翻騰起了情緒的驚濤,默默為他身上所呈現的優秀而暗暗感歎。
是啊,在女人的視角裡,寧衛民一樣是那麼與眾不同。
沐浴在透過窗戶射入的明亮陽光下,他依靠著窗戶心無旁騖翻閱書籍的樣子,與那些疲於奔命,隻為金錢茅廬的不動產經紀人根本聯係不到一起去。
在女人此時此刻的視角裡,寧衛民英俊得讓人臉燙,乾淨得讓人手癢,文雅得讓人心疼。
樸素的風衣下,青灰色的修身西裝陪襯銀灰色領帶的個性裝束,更是讓他有彆於大部分迷戀黑色西裝白襯衫的日本社畜。
儘管從頭到腳都是極儘樸素,卻並不會顯得廉價,而且毫無挑剔的乾淨井然。
這種清冽甘泉一樣的清潔感和溫潤感,洋溢在他周身的每一處細節。
隨性飄揚的頭發,堅硬的喉結,剃得淡淡發青的胡子茬,高挑的身材,發皺略微磨損的風衣邊角,以及半舊的皮鞋。
女人們一旦觀察到這些後,往往還會繼續發揮臆想,認為他的皮膚、毛孔、指甲、牙齒……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乾淨,就如同一片潔白的雲。
何況他還是那麼的年輕,透露出一種迷人的書卷氣。
柔弱和硬朗,似乎完全矛盾的特征彙集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座絲毫沒有受到塵世汙染的域外雪山。
以至於這個女人上下打量他半天,都不敢確信他是受房地產中介差遣,來這裡拍照,為顧客填寫資料的人。
甚至就連那句詢問的下半句都有點不好意思問出來了,生怕唐突,誤會了他的身份。
不過好就好在寧衛民的腦瓜是出類拔萃的,尤其最善聽話聽音。
儘管女人沒說出想要打聽的具體內容,但以寧衛民的直覺已經有所感應,他馬上主動表明了身份。
“您好,我受青葉不動產的派遣,在此等候1103的房屋主人渡部先生。您不會恰好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吧?”
“哎?”
女人為此大感意外,忍不住喃喃自語地說,“果然是不動產經紀人。太令人意外了。我還以為是我搞錯了,渡部明明說是約見了一位小姐的……”
“不好意思,和渡部先生約好的確實是香川美代子小姐。不過,正因為等了許久,都沒見渡部先生到來,美代子小姐隻好把我留下繼續等候渡部先生。自己先去處理其他的事務了。渡部先生果然有事情來不了嗎?不過,其實也沒太大關係的。作為助手,我也是可以完成今天房屋登錄工作的。而且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太太,這點,還請您務必放心。”
確認正是自己要接待的客戶,寧衛民立刻站直了身體,手也合上了三島由紀夫的名著。
他耐心的予以解釋,儘量平靜的直視眼前這個美得不似凡人的女人,以免失禮。
神色雖然稍顯局促,但無論笑眯眯,還是不著急,他都做到了。
甚至瞎話溜丟,說來就來,輕而易舉就把香川美代子沒有赴約的事實和責任都給抹平了。
隻不過,他在稱呼上還是出現了些許問題。
否則這女人聽到最後,不會露出訝色來。
“你……你叫我什麼?太太!”
“啊?錯了嗎?那我該怎麼稱呼您?您……難道不是渡部先生的妻子?”
寧衛民不解地問,他確實感到困惑和難以判斷。
要知道,這個女人皮膚和身材,都保養得非常好,卻很難判斷出具體的年齡。
儘管氣質成熟,是禦姐中的王者,比香川凜子還要有品味,也很難令人相信她已經結婚。
可話又說回來了,他事先就跟香川美代子打聽過,知道聯係賣房的人叫渡部,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如果女人和渡部不是夫妻的話,又憑什麼出麵為這房子的交易做決定?
難道這位是渡部的妹妹不成?
結果沒想到,他忐忑的反問句,反而徹底把女人逗笑了。
女人低頭樂了好一陣,才告訴他怎麼回事。
“不不,事情不是這樣的。首先,我還沒有結婚呢。其次,這裡要出售的房子是我的,和渡部沒關係,他隻是我的雇員。所以渡部是代替我去約你們來的。抱歉,有些事沒能提前說清楚,讓你誤會了。”
“是這樣啊……”寧衛民恍然大悟,但搞明白這件事的同時,由此帶來的疑惑卻更多了。
這麼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如果沒結婚的話,怎麼能憑自己就買下這裡的公寓?
而且還有渡部那樣的雇員,她的錢究竟是哪裡來的?
看她的樣子,雖然全身上下都是國際名牌,卻並非珠光寶氣。
皮大衣裡露出的是一件樣式簡約的黑色長裙,除了手表和手袋,她身上就再找不到珠寶的痕跡。
這樣低調奢華的做派,難道是哪家財閥的千金小姐不成?
可這性子又太溫和、安靜了些,高門大戶的後裔會有這麼和氣,這麼好說話的嗎?
“初次見麵,我姓鬆本。那接下來的房屋登錄工作,就拜托你了。”
“好的,鬆本小姐。我一定努力,儘快完成……”
寧衛民無暇再細想下去。
為符合人設身份,在女人客氣的寒暄後,他也學著日本人的樣子,認真的鞠了一躬還禮。
卻不料這一下女人又笑了,笑得俏皮且開懷。
“所以,你是真的不認識我,對嗎?原來你不是日本人呀,我又該怎麼稱呼你呢?”
哎?這話又是從何談起呢?
難道但凡日本人就該都認識你嗎?
你到底是首相的女兒還是總理的閨女啊?
天皇家……
那更不可能,起碼這基因就不對。
日本的皇室,模樣個頂個賽著任性和著急,無論引入多優秀的外部基因,都難以泛起漣漪。
莫名其妙的,寧衛民這次被女人的話弄得就更糊塗了。
而且他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外國人身份是這麼容易就暴露了。
原本他還以為身邊的人都誇他日語進步神速,基本對話已經聽不出和日本人有太大區彆而驕傲,充滿了一定自信呢。
現在看來,應該是自己想多了,完全被身邊的那些人禮貌性的誇獎給忽悠了。
“抱歉,我叫寧衛民,確實不是日本人,我來自華夏。”
“華夏嗎?太巧了,我可去過華夏好幾次呢。京城、滬海、金陵、蘇杭、昆明,我都去過的。華夏很美,幅員遼闊。比日本可大多了。請問你是從華夏哪個城市來的?是留學生嗎?學習之餘在青葉不動產做兼職?”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女人居然對華夏還很了解,一點也不像大多數日本人對華夏感到陌生而遙遠。
完全不像香川姐妹和穀口太太,剛剛接觸的時候,動不動就會問“華夏能不能吃飽大米飯?”,“京城有沒有高樓大廈?”,或者是“從日本回國的人都會受到重用嗎?在東京不會被懷疑是間諜而被監視嗎?”這種傻得冒泡兒的無聊問題。
而且態度還出奇的友善。
但這樣一來,也就讓寧衛民越發的頭腦混亂,對她的來曆感到萬分好奇了。
居然去過華夏那麼多的地方嗎?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中日友好人士?
可又沒見新聞報道過啊?
她……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又或是打哪個洞裡跑出來的迷人妖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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