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拿羅廣亮當幌子替他們出頭,好今後在市場上作威作福,稱王稱霸。
他們認為,羅廣亮為人局氣,對兄弟們的事兒特彆上心,向來就跟有求必應的土地爺似的。
隻要他們說點好聽的,把大哥一架上去,這事基本就差不多了。
俗話說得好,起哄架秧子嘛,就是這個意思。
“三哥,不瞞您說,現在秀水街的油水太大了,說是京城第一都不為過。兄弟們,眼下都不盼著彆的,就盼著您趕緊回來,帶著大夥兒一起乾啊。最好,咱能給整個市場統一了,今後整個秀水街全聽咱們兄弟的。”
虎子先拿好聽的填乎人。
然後老四接棒繼續深入,拋出名利雙收的誘餌。
“就是,三哥,這麼一塊好地界,肯定是有能者據之。就看誰有眼光和魄力,能先下手為強了。三哥,有您這杆大旗給戳著,兄弟們都有底氣。您就帶著我們一起乾吧,弄好了,那就是百年基業,從此花花綠綠的票子不斷啊。彆的不說,賣貨賺一手,倒外彙再吃一手,要是日後,咱再收點保護費,那就能吃三手,您算算這是多大進項?”
再之後又是大勇拋出了具體方案。
“可三哥哎,就這整個市場一共滿打滿算才八十幾個攤位,咱們哥兒幾個加一起才占六個,這是不是慘點兒?不是我說啊。就您那姓寧的兄弟,這吃獨食的吃相也忒難看了些。打咱們開始賣服裝,他才來過幾趟?平日裡就知道批貨給咱們。合著都是咱們哥們兒吃風,他喝茶坐在屋裡發大財。如今這市場即將開張,他倒一鍋端走了三十個攤位。您覺著這事兒公平嗎?”
最後是柱子蠱惑人心。
“三哥啊,兄弟們的意思其實隻有一個,您給那姓寧的好好談談行不行,看看能不能勻咱們兄弟十個攤位。如今我們手下這麼些人呢,隻要這些攤位到咱們手裡,立馬收入就能翻番啊。三哥,你也彆怪我們哥兒幾個不仗義,關鍵是弟兄們得摟錢,如今沒有錢寸步難行。說真的,這個社會沒有多少機會等著咱們這樣的人去撈,所以膽量關鍵,咱們得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才行。隻要這事兒您給兄弟們辦了,大家都對您感激不儘,今後這秀水市場就您說了算。我們哥們保證您指哪兒打哪兒,不帶含糊的……”
就這哥兒幾個的話,著實把羅廣亮和小陶嚇了一跳。
他們真沒想到,才一年不見,這幾個人竟然變得都這麼貪心。
哪一個都忘了當初的是怎麼起家的了,忘記了當初寧衛民給他們指點的發財路,曾經讓他們多麼感恩戴德。
而且尤其讓羅廣亮不是滋味的,明顯這些弟兄們在算計他呢。
話說的都挺好聽,可實際上沒一個真講情義的,全是想拿他當槍用。
他這人,隻是性子直,並不傻。
當初為什麼進茶澱,那教訓絕對終身難忘。
有那樣的前車之鑒,他要能上這樣的當,那才叫不可思議呢。
所以他也直截了當,一口拒絕。
“你們的意思我聽明白了,可我恐怕得讓你們失望了。你們的要求我一個都不能答應。因為其一,你們幾個現在這明顯不走正道了。還惦記著欺行霸市呢。這整肅社會治安的風頭剛過去幾個月啊,你們就都忘了頭幾年那些街麵上風光無限的主兒,最後都是多麼狼狽的下場。”
“如今都什麼社會了?法治社會。走正道又不是不能掙著錢?乾嘛非得走邪門歪道。說句不好聽的,不折。才是玩兒的好。咱們大家如今都穿著鞋,好好踏實活著不比什麼都強?還至於到光腳的地步?非得為幾個錢奔個‘死’字去?”
“其二呢,我認為這個世界就永遠沒有公平可言。一旦涉及到公平,很多事兒就會變成斤斤計較,矛盾也就隨之出現。我勸你們都該好好想想,真的有‘公平’嗎?是不是大多數爭執來源都是追求所謂的‘公平’?說句大實話,在我看來,其實‘不公平’才是一個和諧共事的基礎。”
“遠了不說,咱們都是圈兒裡待過的主兒,乾脆就拿圈兒說事,那就是個不公平的地方。有尊卑之彆,強弱懸殊之彆。正因為這樣,很多問題就得到了根本解決。在昆蟲界,吃素的叫害蟲,殺生的叫益蟲。對與錯的定義都有其適用的立場。圈兒的三六九等,從不同的角度看,答案也不同。”
“但對於蟲子來說,這就是自然生態,無法避免的生存環境。對人來說一樣,不管哪一等,都隻是一種生活的還原。那就是狼行千裡吃肉,狗行千裡吃屎。彆怪社會不公平。至少怪之前,應該先拍拍自己的腦袋,問問自己具備這樣的資格嗎?也彆光看彆人如日中天眼紅,彆人能做到這份上,自然有人家的依仗和道理。”
“至於最後,我再強調一條。我羅三兒的為人,你們大夥兒應該都清楚。橫的不怕,軟的也不欺負,對兄弟一視同仁。你們要趕上事了,能幫的絕不含糊,保證鼎力相助。為什麼?就因為做人有講究,我向來把你們當自己兄弟。然而寧衛民對我而言,還要更特殊一些,他和你們還不一樣,他不但是我的發小,是我的鄰居,更是我的恩人。”
“聽明白了嗎?今後在秀水市場上,我盼你們大夥兒都能發財。人各有誌,咱們即便走不到一起了,可我還希望咱們像過去一樣,互相給麵,互相照應。不過有一樣,我先把醜話說前頭。寧衛民的三十個攤位,誰也彆打歪主意,那是人家應得的。都懂點事兒,彆故意找彆扭。咱們才都能好。如若不然,誰要是非跳出來,或者背地裡抖臟攢兒,可彆怪我手黑,不認兄弟。”
羅廣亮如此不給麵子,硬邦邦的回複,當然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
彆說虎子、老四、柱子、大勇聽得個個憋屈,他們那些年輕氣盛的小兄弟更是心裡不平。
按理說,半大小子都是三青子的性情,不懂得輕重。
更何況又看不上羅廣亮一身土得掉渣的衣服。
應該是有人耐不住性子,起來叫罵,難免衝突的。
可怪就怪在這兒了。
不知是羅廣亮這道理過硬,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隻有心服。
還是老虎就是老虎,羅廣亮一瞪眼就能嚇得人心驚膽戰。
由於氣勢驚人,竟然沒人敢報以顏色,甚至表達不滿。
所以最終結果就是,這頓飯根本沒法再吃下去了,最終草草收場。
最後,這兩桌的賬其實是羅廣亮結的,一百四十八塊。
這點錢他可不在乎,尤其不能在這種事兒上讓人挑出理來,落個蹭飯還罵街的名聲。
反過來他真正在乎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小陶會怎麼想。
“小陶,今兒這事兒,你怎麼看?有什麼想法沒有。”
“三哥,你這話什麼意思?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怎麼說呢,我自己感覺,這次見麵兒,眾多哥們兒的口兒都有所改變。再看看各個都人五人六兒的,我就知道這世界真是變了。如今的節氣,跟以前差著不是一星半點兒,人都在變,情分在淡化,都越來越講究實際。”
小陶的反應奇快,“醒攢兒,人民幣好使唄。現在這幫孫子,不可人疼,那個仗義勁,全他媽的給狗吃了,個頂個的認錢不認人。”
羅廣亮歎氣,“是啊,沒人躲得過它的誘惑。就說這一年,你來幫忙也耽誤自己做生意了。每個月不過拿一千塊錢,這都過年了,才額外又給了你兩千。有什麼說什麼,你就不覺得虧,有怨言沒有?”
著羅廣亮誠懇的樣子,小陶也掏了心窩子。
“三哥,實話實說,錢上的賬是明擺著的,我這一年光算經濟賬肯定不劃算,尤其是看著彆人跟印票子似的掙大錢,我也難免偶爾有點想法。可另一方麵,收獲也很大。寧經理的算計可真是頂尖的,為他辦事,那太長學問。長見識了。”
“多虧了他,我才坐了飛機,什麼滬海、花城都跑了一個遍,多麼高檔的飯館和飯店,咱也吃過住過了。關鍵是見過了真正的大老板都是怎麼辦事的,能從中學到好些道道。具體的我說不出來,但就覺著再回去做生意,肯定和以前的想法不一樣了。現在的我,其實很能理解您的話,我也瞧不上他們幾個犯小。所以我很慶幸,能跟著您乾這一年,就算是花錢買學問,那也值得了。”
“更何況在我眼裡,您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人。我身邊的人,誰能有您這樣局氣,這樣的膽識啊?這些年,跟著您,我才從一個不懂事兒的渾德魯兒變成一個能自食其力,養家糊口的人,這情分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三哥,乾脆我這麼說吧。您也知道,我小陶過去其實挺狂妄的,真心讓我佩服的人不多,可您算一個,寧經理也算一個。能跟著你們乾,我算換了活法。隻覺得踏實和感激不儘。做人得知恩圖報,我小陶因為你們才能活成現在這樣,白乾也是應該的。”
欣慰。
羅廣亮親熱地拍拍小陶的肩膀,遞過去一支煙去。
終於覺得節前的這頓酒,喝得也不算太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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