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裡曼用憂鬱的目光看著尹來恩"你會跟著我一起丟人的。"
"再、再怎麼丟人,這也隻是一次失敗的演奏而已,我丟得起。"白獅人少年苦笑"我一生中丟人的時光多了去了,不缺這一次。"
貓人少年眯起眼,接過麵具戴上。
藏身於麵具之後,是否就能給予他勇氣?
又或者相反,麵具隻是隱藏住了他的眼淚,讓人無從知曉他是否悲傷?
吃飽烤肉之後,下午的行程繼續。
小鬼們還興致勃勃,想去弄更多糖果。他們其實並不缺糖果,想吃的話羅丹應該可以用造物術無限地變出來,讓小鬼們吃到膩為止。他們真正想要的其實是去玩吧,畢竟能這樣儘情玩耍的幾乎不多,一年隻有一次。
尹來恩甚至不知道這是否算作玩耍,對於貝利他們而言,這樣來回跑討要糖果,應該也是件苦累活兒才對。讓大人們做這種事情,大人們肯定會皺起眉頭嫌棄它苦累和尷尬吧。
但小孩子們是那麼的純真,對世界充滿好奇,彷佛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一場玩鬨,他們能夠從很多大人們認為無聊的事情裡,找到屬於他們自己的樂趣。從某種意義上說,尹來恩甚至還挺佩服這群孩子。
也許人真的不該長大。小孩子們能把一切當作遊戲那樣玩得開心,而大人們卻越來越難以得到快樂,最後甚至不惜沉迷煙酒這些有害的東西,勉強地麻痹自己過日子。
弗裡曼坐在馬車上,準備好了他的小提琴。
"可以嗎?"貓人少年問蘭斯老爺爺。
"可以哦,儘情演奏吧。"老青龍嗬嗬笑道,"老爺子我還要再休息一會兒,肩膀好疼。"
"肩膀疼是好事,意味著你得到了鍛煉,會長出更多的肌肉!啊哈哈哈哈!"尹菲圖斯適時地插進一句冷笑話。
不。那不是肌肉疼,那是關節疼吧。尹來恩額角冒出一滴汗。
他拿起他的小提琴,準備和弗裡曼合奏。他有小提琴和長笛兩種選擇,都能巧妙地襯托起小提琴的聲音,作為這首《蜂群起舞》的完美伴奏。尹來恩對自己的肺活量相當有自信(畢竟是獅人),但他希望把消耗雙臂氣力的部分先消耗掉,等他雙手沒有力氣拉奏小提琴了,再換用長笛吹奏。
伴隨著兩把小提琴的合奏開始,馬車也緩慢地往下一個街區移動了。音樂依舊歡快,弗裡曼雖然心情不太好,但他演奏的時候把自己心裡的想法埋藏於心底,選擇戴著他的假麵具去示人。
尹來恩並不會評價弗裡曼的做法,畢竟貓人少年總得從某個地方開始的。也許等弗裡曼的演奏真正放開了,他就會無視他人的目光,把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通過音樂透露出來呢?
因為氣氛歡快,所以孩子們收集糖果的進度一如之前般順利。
貝利和其他孩子在人群和馬車之間來回亂竄,逗得大人們發出會心的微笑,他們很快就把身上裝糖果的背包口袋都裝了半滿;而此時馬車連三分之一個街區都還沒有巡遊完,弗裡曼的曲子也還沒有演奏完第一樂章。
儘管弗裡曼的演奏可能不如蘭斯老爺爺那麼熟練,但這演奏應該算是成功的——尹來恩不太懂,但是隻要空氣中充滿了這種歡樂的氣氛,演奏應該就算是成功了對吧?
但是到底為什麼呢?有種……怪異的感覺?
周圍的人們確實在享受著這歡快的音樂。但人們隻是享受著這音樂,卻沒有把目光投向弗裡曼這邊,彷佛把弗裡曼當作某種布景板,又或者更甚,僅把他當作某種播放音樂的機器了。
人們隻是在乎這演奏,卻沒有任何人在乎過演奏者,沒有人向弗裡曼投去讚許的目光。這對演奏者十分失禮,但尹來恩沒有權利命令彆人不去做某件事情。
而且尹來恩能理解的。弗裡曼的演奏雖然很歡樂,卻缺乏了什麼。那演奏之中帶著生硬、帶著羞澀,帶著弗裡曼特有的那份怯懦。
那孩子雖然帶著麵具,沒有以真麵目示人,卻還是懼怕著這個世界,懼怕被人討厭。他沒法徹底放開來演奏,還沒能做到隨心所欲。這演奏之中沒有靈魂,沒有真情實感,就和用留聲機播放音樂,沒有太大的差彆。
所以人們才沒有把弗裡曼放在眼內。
第一樂章完結。弗裡曼突然停頓了下來,長舒一口氣。
"你、你還好吧?"尹來恩再次確認道"如、如果還是太難,我可以接替你。"
"沒事……"貓人少年深吸一口氣,試著鼓起勇氣來。
他也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況,也知道不作出改變的話,他的立場就永遠不會變。
少年深深懼怕著這個世界,懼怕被冷落,被排斥,被否定。
但一直懼怕,逃避,縮在自己構築起來的無形的殼中,無補於事。
但你總是必須踏出第一步。尹來恩用溫暖的目光看著弗裡曼,心裡默念道。
隻有當嘗試過一切,都失敗了,再也無力回天的時候,我們才有資格哭泣。
連嘗試都不敢去嘗試的人,要是日後回想起這一切,心裡有的隻是悔恨,而不是失敗過後的平靜吧。
"接下來的演奏可能和之前的有點不同,它有點……即興。你可以跟得上嗎?"
"我、我會試著跟上。"尹來恩答道。他知道弗裡曼的演奏瘋狂起來的時候,可以有多瘋狂。但是他能跟上的,直覺告訴他是如此。
"那麼,來聽聽吧——"貓人少年高舉雙手,"《蜂群起舞》變奏,升c大調第一變奏曲《狂蜂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