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今日能為尚未可知的自身安危,殺了自小看著她長大的親信;
難免來日不會為一己之私,而背叛送她涉險的自己。
狠心是好事,可若狠心太過,毫無底線,便不可留。
何況太後深知,一個人緊繃太久,難免會崩潰,身旁有能紓解心結的心腹二三,便是得了喘息之機,如此方能長久。
這也是她不舍得殺碧霄和春令的原因。
此外江柍嫁去晏國之後,也需有人替她辦事,留幾個知道她身份的人自是難免,與其再尋新人,不如沿用老人,也是一番恩典。
霧燈她們這才被保下來。
五年來,江柍活成了迎熹的影子,愛迎熹所愛,厭迎熹所厭,她的掌心本有一顆極易辨認的紅痣,也被太後請來苗疆的巫師祛除了,又用千年不褪色的鯨墨在迎熹掌心畫上一粒紅痣,幾乎以假亂真。
除了模仿迎熹的喜惡習慣外,她還要飽讀詩書,鑽研醫術和琴棋書畫,以及敦倫之術。
而迎熹唯一所要做的,便是每逢年節,代替她回家一趟。
五歲之後江柍就沒有回過家,和家人僅有的幾次見麵也是在宮裡,迎熹回府露個麵,隻讓人以為迎熹就是她,如此一來更加坐實彼此身份。
猶記得,出嫁之前太後對江柍說“愛愛,原諒姑母,哀家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
江柍隻是一笑。
太後保住了女兒,她的母親卻失去了女兒。
她和母親仍隻能謝恩。
隻因母親顧念她的安危,她也顧念著江家所有人的性命。
“誰”
一聲輕喝打斷了江柍的遊思。
窗前有人影閃過,霧燈警惕地將江柍護在身後,抽出發髻上的金簪。
霧燈會武功,她發上的金簪帶刃可以用來殺人,隻是輕易不能顯露。若非如此,白天的惡狼也傷不了她,英雄救美的名頭也落不到那弩手身上。
“卑職鄭飆,奉命來給公主送東西。”窗前的人影動了動。
鄭飆乃是暗衛神鷹隊的隊長,為護衛陛下而生,輕易不離開宋琅半步。
江柍記得他的聲音,便移步屏風後,說“進來吧。”
鄭飆從窗中輕躍入屋,朝江柍跪了下去,呈上一個梨花木雕的小盒子“請公主親啟。”
霧燈上前把那盒子奉給江柍。
江柍打開看,卻是一支金絲嵌琥珀水晶穗兒瑪瑙步搖。這瑪瑙是素有赤玉之稱的南紅瑪瑙,質地細膩油潤,光華內斂,被工匠打造成一粒粒紅豆。
而昭國人崇尚佛教,佛教文化裡,水晶代表佛骨,而琥珀代表佛血。
“陛下說紅豆生南國,看見這紅豆,便如看見大昭,陛下雖不能親自前來,卻也算送公主最後一程。”鄭飆畢恭畢敬。
江柍隻覺眼底酸酸的。
他把最親近的護衛派來,卻隻為送一支步搖。
她淡笑“城樓上,陛下已經送過了。”
“陛下料想公主會有此言,命卑職告訴公主,之前送您的是大昭天子,不是宋琅。而大昭天子送的是親妹迎熹,不是阿柍。”
星垂攥緊了袖口,瞥了一眼江柍。
江柍隻是斂了下睫,幾乎沒有彆的神色,她在私底下從來都是這樣,就如流火死了,在外她總要唏噓一番,可私下裡卻半句也沒提過。
江柍許久後才開口“你替我向陛下磕頭謝恩。”
“是。”鄭飆深拜江柍。
隨後,鄭飆像來時那般輕點腳尖踏上窗台。
眼看便要飛奔而去,卻被迎麵來人一掌拍入屋內。
咣當幾聲。
鄭飆掃倒了桌上的香爐和花樽等擺件,自己也重重跌地。
高樹聞聲破門而入。
與此同時那葉思淵也從窗台上一躍入內,對著地上的鄭飆大喝道“好你個膽大包天的刺客,竟敢在小爺眼皮子底下靠近公主”
鄭飆為避人耳目,穿了夜行衣前來,怪不得葉思淵脫口而出刺客二字,而鄭飆是得了宋琅密令前來,不便聲張,倒也不知該作何解釋。
眼眸一斂,計上心來,隻欲趁機奪窗而去。
鄭飆本就輕功極好,而葉思淵離他這樣近,根本沒料想他敢逃走,慢了一拍,竟真讓他躍地而起,閃到了窗子上。
葉思淵暗叫“不好”,轉身就要去追。
剛踏上窗台,卻覺得頭皮一痛,緊接著便被人扯了回來。
“誒,誒”他下意識喚了兩聲,踉蹌後退,差點摔個人仰馬翻。
“小公爺且慢。”江柍說道。
竟是江柍薅住了他的馬尾辮,硬生生把他從窗台上拽下來。
他頓時氣得眼冒金星“我為你追刺客,你攔我作甚”
“他不是刺客。”江柍慌忙說道,又忙把葉思淵的辮子丟開,訕訕一笑。
她在人前總是樂意裝成嬌憨天真的模樣,無城府的人,總是好人緣兒的,饒是撒嬌賣俏,乃至無賴失禮,總能比旁人輕易獲得原諒。
葉思淵和江柍不同,他是個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胸無城府的少年。
乍被江柍揪了小辮子,他差點沒噘嘴翻白眼。
江柍才不管他,又忙向窗前那人擺手,說道“哎呀,快把他放了。”
原來葉思淵不是獨自前來,身邊還帶了個兵,他給了鄭飆一掌,便一躍入了屋內,而那士兵卻不敢輕易闖入公主臥房,隻站在窗外等候。
適才鄭飆逃跑之際,恰好迎頭撞上這兵,被逮個正著。
“不是刺客”葉思淵聞言眉頭一皺,“此人身著夜行衣,漏夜前來,若不是刺客,那是公主何人”
葉思淵雖是個直腸子,但不是個蠢笨的人。
公主臨近赫州,卻有人冒死夜探,是何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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