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江柍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正如國公爺的簫音,太完美反倒是不完美,美中不足反倒是完美,我正是在那氣息繚亂之處,聽出曲中真摯之意,萬般動容,久久回味。”
“”江柍話落,大殿內依舊鴉雀無聲。
謝緒風自知不該如此直視江柍,可他早已在她的話語中失去自我,忘記移開目光。
一個人何其有幸才能覓其知音
沒人能體會到他此刻的震撼,恍若燭花爆裂之時,那一刹那的炙熱,密密麻麻塞滿了胸膛。
崇徽帝的思緒卻被江柍一番話拉到很遙遠的從前。
那時候他尚年輕,她也還未死。
宮中畫師於秋菊宴中切磋畫藝,眾妃嬪圍在一張張畫幅旁,無不考量對比誰人畫作更勝一籌。
唯有她,靜靜賞著菊。
他問她為何不去賞畫。
她平靜說道“畫是死的,花是活的。”
那時候他還未讀懂她翦水秋瞳下的荒涼貧瘠。
等他讀懂了,卻再也不能容忍她的孤僻廖淡。
他是恨她的。
更恨許多年過去了,沒有人像她。
崇徽帝看了眼謝輕塵,從前也就隻有她的性子,勉強像她三分。
誰知今日,竟有一個品性與眼眸都與她相像之人。
他飲了一口酒,壓住了心底的失落。
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好啊,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眼界。”
江柍向崇徽帝頷首“父皇謬讚。”
崇徽帝又看向沈妙儀,說道“聽者不分大小,你啊,還是沒長大。”
沈妙儀亦被江柍之言折服,可心裡仍彆扭著,聞言隻好低下了頭,說道“兒臣受教了。”
謝緒風向江柍行禮“多謝太子妃娘娘賜教。”
崇徽帝感慨道“緒風的簫聲堪稱世間一流,想必平日裡讚許之言自是不絕於耳,卻仍能不矜不伐,虛懷若穀,朕心甚慰。在座皆身居高位,身旁自少不了恭維之人,爾等需謹記,在千萬句稱頌之中,那一句批評,可抵萬金。”
眾人聞言,無不起身跪拜,高呼“謹記在心”。
崇徽帝看向江柍“你亦提醒了朕,日後應從諫如流。”
江柍連忙屈膝行禮“父皇謬讚,兒臣愧不敢當。”
崇徽帝便讓她平身,又將他桌上的一盤荷包裡脊賞與她吃。
殿中又響起采蓮曲的樂聲,兩百餘名妙齡女子,身著碧綠或淡粉色的舞裙,且歌且舞登上殿來。
崇徽帝行第二遍禦酒,又問身旁的內侍“煙火花炮都架好了嗎。”
內侍答道“回陛下的話,早就備好了,隻等陛下下令便可點燃。”
崇徽帝點頭“叫人
一並放了吧。”
於是那內侍遣了另一個小太監出去,不過片時,各宮苑便響起了爆竹煙火的聲音。
崇徽帝攜眾人站在樓上觀賞,隻聽這聲音轟隆隆如山呼響徹,熱鬨非凡,花火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般紛紛傾瀉而下,如星子狂墜,仙女撒花,美不勝收。
而在此時,沈子梟卻悄然退下了。
江柍見狀,便也尋了個借口,跟了出去。
江柍往日來宮中都是有人跟著的,所到之處也不過後宮之中的幾處宮苑,對宮中各路很是不熟,她在瓊樓附近轉了幾圈,不知怎地竟逛到禦花園裡來。
因著宮中設宴,宮人們皆在瓊樓伺候,此處毫無人氣兒,連熱鬨的煙火聲都顯得荒涼。
她直覺懊惱,便想回去了。
誰知一轉身,卻見對麵的那棵光禿禿的石榴樹下,赫然站著謝緒風。
她愣了愣,忽感臉頰一涼,舉目四望,又落雪了。
她便與謝緒風隔著飛雪遙遙相望。
她的身後,與他的身後,皆有大片璀璨煙花於黑夜中轟然綻開。
二人並未有靠近對方的意思。
就這麼對望了須臾,謝緒風忽而往左指了指他在濯雪樓。”
江柍慢了一拍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不由衝他一笑“多謝國公爺。”
他微微頷首。
江柍不再多言,轉身往花木深處走去。
待走到一扇石門旁,將要轉彎前,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謝緒風還站在方才那個地方。
昏燈樹影下,飛雪迷人眼,他安靜獨立,連身後的煙火都染上孤寂之色,被他帶去紅塵世外。
似是未料想她會回頭,他怔愣一下,才又頷了頷首示意。
江柍斂了斂眸,便又轉身離去了。
有那麼一瞬間,江柍想,假使這世上僅剩一個乾淨的男子,那人定是謝緒風。
若她不是迎熹,不是太子之妃,她或許也會如尋常女子那般為他心動吧。
可惜,她的命運早已注定。
她的念頭,在尋找沈子梟的路上,便已隨落雪,慢慢消融了。
周晚欲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