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梟說道“果真是好劍,難為老國公想著孤,辭世多年仍有生辰之禮相送。”
仆從便說“老國公在彌留時,便為您與國公爺都備好了三十歲前的生辰賀禮,老國公隻為不能效忠太子殿下而抱憾,為不能看到國公爺娶妻生子而傷心啊。”
沈子梟聽罷,默默良久,才說“孤永遠念謝家這份情,你下去領賞吧。”
如此忠義之人,江柍也不免唏噓天不假年。
但她的注意力更多還是在劍穗兒上。
待回到殿內,江柍拿起劍細細賞玩,才知劍穗編的竟是如意同心結。
她知道,在大晏如意同心結隻是祝願吉祥順遂之意,但是在大昭此結卻隻能送給親愛的男子,她不免暗自忖度,謝輕塵究竟有沒有彆有心意。
而更讓江柍覺得晦澀的,還是這生辰之禮竟為謝韞所送,而非崇徽帝。
這個當爹的,連表麵功夫也沒有,不知沈子梟心裡做何感想。
正琢磨著,門口又有人來,這次卻是霧燈“娘娘,東西都備好了。”
“什麼東西”沈子梟問。
江柍回神,隻一笑“給你準備的第二道賀禮好了。”
沈子梟便說“我早知迎熹公主不會沒有旁的準備。”
江柍笑道“你隨我來。”
沈子梟隨她出了無極殿,跟她來到花園裡,卻在看到遠處一團火焰似的紅梅時,微微訝異了幾許。
她帶他來的地方,是梅塢。
走到梅塢入口處時,她卻駐足不動了,隻彆有深意地掏出一方絲帕,笑道“我已把所有人都遣得遠遠的,隻剩下你我,驚喜近在眼前,隻是你需先蒙上眼睛。”
沈子梟不依她,臉上的笑意斂去了,帶有幾絲戒備。
他問道“你要做甚。”
江柍笑得恬淡,直視著他的眼眸,真誠說道“此前的長壽麵,就當是我替陛下送的,接下來,才是我要送的。”
沈子梟一怔,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眸。
不知從何時起,他再看到這雙眸子時,已經不會再想起母後。
第一眼的震懾還遙遙在目。
當時,他隻覺得她的美眸與母後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眼角的弧度走向,和睫毛的濃翹程度都極為相似。
可是後來,當他看到她教訓妙儀,才知二者是完全不一樣的。
江柍冷起臉來,雖也是美目威儀,不可逼視,但她的淩厲,隱約透出幾分快意恩仇,並不會
自傷,反而明顯是想剮了惹她之人。
而母後則是想殺了自己。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母後赴死時看向他的最後一瞥,就像有人拿了刻刀深深鐫雕在他的骨骸與心臟之上。
那時他便讀懂,原來母後的剛烈決絕,是一種濃烈絕望下的自我毀滅。
在此之前,她的雙眸明明如秋水般哀傷廖淡,深宮壓抑,連她的絕望都同快樂一起被壓抑掉了。
她本心如死灰,直到父皇近乎暴虐的折磨與掠奪,讓她的快樂徹徹底底咽了氣,絕望卻偏生死灰複燃。
她們都有一雙不服輸的眼睛。
好在她沒有那種絕望。
沈子梟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碗麵,與其說是替我父皇,不如說是替我母後做的。”
崇徽帝賞不賞他生辰之禮,他都不會有何波瀾。
心涼透了,便不在意。
江柍聽懂了他的意思,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如花的笑容淡了幾分。
沈子梟卻衝她笑了一下,懶懶閉上雙眸,說道“你係吧。”
江柍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允了,這才輕輕把他的眼睛蒙上。
沈子梟的世界轟然陷入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之中。
看不見,聽覺嗅覺便尤為明顯,他隻聞得她絲帕上淡淡的薔薇香,完全掩蓋了梅香去。
又覺她往他手中塞了什麼,摸了摸竟是她的披帛,二人各執一端,她用披帛牽引著他往前走,她的步履輕盈,不像他,走了沒幾步已踩斷三根花枝。
往裡走,曲折盤桓。
似是走到梅塢深處,她忽然不動了,而後他察覺她離開了此處。
他竟沒來由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
莫名想起在梁國的時候,那曜靈公主生性殘暴,有一日出去打獵竟把他拴在了一匹野馬之後,任憑馬兒發狂拖他一路狂奔至叢林深處。
他那時不過十歲,起先隻以為,最恐怖殘忍的事情不過是他被野馬拖拽一路,胸前的衣裳都被磨爛,布料又粘連在傷口上,血膿泥土布料混合著,若是想脫掉衣服就像是撕掉自己身上的一片皮肉。
他疼昏了過去,又被疼醒,如此反複,最後一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野馬帶到了叢林深處,而有一隻老虎正對野馬虎視眈眈。
那一刻,他才發覺最恐怖的不是受傷,而是受了那麼多傷,卻還是,死了都沒人知道。
那日他僥幸爬樹上躲過一劫。
在樹上苟且偷生的時候,他暗自發誓,要麼驚天動地地活著,要麼重於泰山的死去。
絕不生如螻蟻,絕不死若鴻毛。
周晚欲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