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而失神地重複著她那句話,生出一種感覺,他的生命,也隨著她一起走到了儘頭。
如同有一個針筒,插入了他的肺裡,再將那裡麵的氧氣一點點抽出來,抽乾、耗儘、摧毀、吞噬。
從此這世上,沒有她也沒有他。
他唇色灰白地跌坐了下去,薄唇翕動著,他沒有勇氣再往前了。
那裡有一個答案,等著他去確認,可他如何敢去?
眼淚滑落,滿臉狼狽,他渾然無知,失魂落魄般低喃出聲“阿寧,求你,求你,不要丟下我。”
經過的人擔憂地圍過來,小心詢問“先生,還好嗎?”
男聲、女聲,他抬頭,圍攏過來的人群裡,仍舊找不到她。
他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身後似乎有人在叫他,他聽不清楚,隻知道那不是她的聲音。
上車、開車,他的腿在發抖,他甚至沒有半點辦法去握緊方向盤。
他的車在偏離車道,車輛如織的街道上,不時有後麵的車鳴笛,再小心翼翼地超過他。
他僵硬而麻木地往前,直到車子停在了殯儀館,他如同機器一般踩下了刹車。
車子良久地停在了外麵,殯儀館門口,有痛聲嚎哭的人、有眉目凝重的人、有麵如死灰的人。
他們一個個,從他車旁邊經過。
除了醫院,這裡見證最多的生離死彆。
人化成灰,從此這世間獨一無二的一張臉,與這塵世徹底訣彆。
灰撒入深海,埋入地底,從此這世上查無此人。
他的阿寧,他的阿寧分明還好好的。
就在幾天前,她還在他眼前笑、在他眼前哭,她還在的,她好好地活著,是又躲到哪裡去了?
他攥緊方向盤的手在顫栗,看向車窗外一張張形容悲戚的臉,胸口猛然一陣撕痛。
該怎麼辦,誰能幫幫他,幫他去麵對,幫他去看一眼。
幫他確認,那裡麵躺著的人,不是她。
沒人可以幫他,沒有人。
外麵有人在敲車窗,身著深色衣物的工作人員,在他打開車窗後,輕聲開口“抱歉先生,這裡不能停車,往裡開有停車場。”
他恍惚地側目看了幾眼,空洞的雙眸,如同死人的眼睛。
工作人員心顫了一下,看向他將車開走,輕歎了一聲。
生死皆有天命,活著的時候若好好珍惜了,又何必死後再過度悲愴。
屍體保存在冰棺裡,薄斯年停了車,工作人員帶他過去確認的時候,看向他走路晃得厲害,想伸手扶他一下,被他避開來。
被海水浸泡過的遺體,身上臉上都浮腫得厲害,透過透明的棺蓋,可以看到裡麵人尚可辨認的五官。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薄斯年依稀看到了那個輪廓。
他不敢再往前,可步子卻不聽使喚地猛然加大,逼自己去清清楚楚看清楚裡麵的人。
是她,是她啊,冰冷的棺體裡,她睡得安靜而乖巧。
他猛然一陣急促地喘息聲,趴到了棺蓋上,喉間噴薄出一口血來。
血色沾染到了透明的棺蓋上,再迅速滑下,如同流過了她的側臉,模糊了她的眉眼。
不該是她的,怎麼會是她?
他手忙腳亂地用衣袖將那些血跡擦開來,臉貼到棺蓋上,絕望而悲慟地喚她。
“阿寧,阿寧,我們回家,裡麵冷,我們回家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