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搶救室裡做手術時,麻醉師用的是半麻醉,說如果用全麻,怕是就醒不過來了。”
陸寧手下意識往床沿抓,有些不想再聽下去。
他極短暫地停頓“那種感覺很怪異,你好像能感覺到,手術刀就在你的胸膛上走,有意識,格外的清醒。
可卻又覺得,那身體似乎並不是你自己的,你的感知就懸浮在空中,眼睜睜看著醫生在你身上操作。
那顆心臟還能不能繼續跳動,就在主刀醫生的一念之間。”
陸寧有些激動地出聲打斷他“夠了,你彆說了。”
他卻不停下來,淡聲再說下去“你完全沒有辦法動彈,然後你聽到有助手說了一句,‘宋醫生,不該是這樣的’。”
他笑,那些記憶似乎又變得清晰了起來“手術台上躺著的,是一個人,不是一隻小白鼠。
這些年你總怨我,拿那件事情威脅宋知舟,可好像卻並沒怎麼想過,一定程度上,我也能算得上是一個受害者。而我從未以任何方式,說出那件事情過。”
她手用力抓緊,感覺指甲有些疼“當初手術室的監控視頻,就是你放出去的……”
“不是我。”他輕聲打斷了她的話。
陸寧說到一半的話梗在喉嚨裡,聽到他再說了一句“說了你也不會信,但總之不是我。”
她應了一句“不可能。”
他感覺心裡刺痛了一下,因為她這樣乾脆利落沒有半點遲疑的,一句“不可能”。
他再自言自語般開口“那次手術後,我也會心有餘悸,也會恨。我其實也就一條命,也沒那麼視死如歸。
當初被你捅一刀時,在廢廠房裡,在深山裡,拿自己的命護你的命時,我其實也會怕,也會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
“阿寧,我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不比常人多一條命。我選擇原諒他理解他,選擇不顧性命去救你,並不是因為我不在意生死。”
陸寧一聲不吭,低垂著眉眼,抓緊的手細微地打顫。
薄斯年自嘲般勾了勾唇角“那次手術的監控視頻曝光之後,你認定是我乾的,你執意要跟著宋知舟走,再出了車禍失憶。
後來你讓他挾持了你,帶著你坐遊輪出國,我去阻攔你,他帶你跳海。你說我欠他宋知舟一條命,可我想要的隻是將你帶回去。
你當時是我的妻子,是小蕊的媽媽,我有錯,可你就是再不願,當時也是你親口答應的,我讓你父親出獄,你和我結婚。”
“他宋知舟腿上中了一槍,那一槍是警察打的,你是我妻子,他沒權力帶走你。我再能擋,也擋不住一顆子彈。
那天你們落海,他拚了命救你,你說如果有機會,一定要以命還他。
但你不知道我那天跳海找你,後來被送到醫院,昏迷了三天,進了五次搶救室,如今胃病經常吐血,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陸寧喉嚨有些乾澀,盯著地麵瓷磚上的影子,淡聲說了一句“沒人讓你跳海。”
薄斯年點頭“好的,好的,沒人讓我跳。再說說其他吧,你父親當初入獄,是因為非法集資。
這個是事實,你認定是我舉報的,但我今天想說一句,我沒有。你媽媽的車禍,你已經清楚了,我就不說了。
後來你媽媽白血病在被宋知舟醫治期間,出現了危急情況,我才讓牧醫生將她轉移走的,沒有挾持她,更沒有傷害她。”
陸寧沒吭聲,麵容籠罩在陰影裡。
薄斯年眯了眯眸子“知道你不想聽,忍一下吧,我就說這一次了,以後不再說了。
突然之間就想都說出來,讓自己舒坦一點,你當是幫幫忙,不聽也行,出門就忘了也行。”
陸寧說了句“隨你”,拿出手機打開,手機就停留在主屏幕上,她並沒有打開軟件。
薄斯年聲音仍是不急不慢“那一年你待在精神病院裡,我讓柯院長照看你,是我失算了。
我不敢去看你,你跟蘇律師的事情,讓我不敢去麵對,也不敢去細查。你知道的,我心理疾病一直有,有時候情緒一失控,就……”
他無來由歎了口氣“不說了,就這些吧,也差不多了,還有一件事我也跟你說一聲。
上周五傍晚,小趙說他在咖啡廳門口看到宋知舟跟蘇鴻文了。阿寧,你是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我希望他真的能全心全意待你好。”
“你胡說,宋醫生根本不認識蘇律師的哥哥,他們根本就沒見過。”陸寧情緒被挑起,擰眉反駁他的話。
薄斯年低笑出聲,他今晚笑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皮笑肉不笑“真難以接受,你如今是半點信任和同情都不願意給我了。
可能是這段時間做了些夢,有些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他聲音頓住,目光專注而仔細地落到她的臉上“突然覺得,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放不下你了,想去做點該做的事情。不太衷心地說一句,以後就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