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年間,蘇州城閶門外,有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名叫張文學。他的父親是個在城裡頗有名氣的訟師,整日忙於官司,對兒子張文學的管教也就疏忽了。再加上家裡人的溺愛,張文學便成了蘇州城裡的一霸,整日遊手好閒,與一群惡少為伍,橫行霸道,欺男霸女,儼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樣。
這張文學仗著父親的勢力,與官府衙役們關係非同一般。他時常孝敬衙役們,又時不時請他們到青樓酒館瀟灑一番,因此衙役們對他的所作所為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鬨出人命,也就得過且過了。
中元節這晚,張文學又帶著他那幫惡霸朋友出來湊熱鬨。看完鬼遊行後,他們來到元妙觀前,看江湖藝人賣藝,還不忘對過往的婦女們評頭論足一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個身著月白竹布衫的少婦,外麵罩著元布鑲洋緞夾背心,下係一條元色洋紗裙,腳上一雙水色布鞋上繡著荷花,嬌豔動人。少婦手裡還牽著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小女孩長得清秀可愛,長長的臉,細細的眉,瘦瘦的身子,紮著一對丫角,像個小精靈似的。
張文學一見到這少婦,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上了她。他厚著臉皮上前搭訕,想占點便宜。那少婦一見他那不懷好意的眼神,頓時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想避開。
在蘇州府繁華的街頭,張文學的一瞥仿佛被那少婦的絕世容顏勾走了魂魄。他誤以為少婦對他有意,便厚顏無恥地一把抓住了少婦那如玉般的手。誰料,少婦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將張文學打得眼冒金星。她怒斥道“你這無恥之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占我便宜!也不打聽打聽,我顧氏可不是好惹的!”
張文學在蘇州府橫行霸道慣了,被他調戲的婦女數不勝數,但還從未遇到過敢如此反抗他的人。他覺得當著自己一眾朋友的麵被打,顏麵儘失,頓時惱羞成怒,與少婦廝打起來。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就在這時,少婦身邊的小女孩突然衝上前來,一邊喊著“放開我娘”,一邊緊緊抱住張文學的大腿,張開小嘴便咬。張文學吃痛,憤怒之下揮手一掌,卻沒想到小女孩柔弱無力,如何能承受他這雷霆一擊?小女孩瞬間倒地,口吐鮮血,氣息奄奄。
少婦見女兒被重傷,心如刀絞,她放下張文學,緊緊抱著女兒痛哭。她一邊祈求圍觀的人們救救她的孩子,一邊怒斥張文學這個殺人惡魔。周圍的人見狀,也擔心自己受到律法的懲處,紛紛上前將張文學團團圍住,防止他逃跑。
有人迅速喊來了捕役,將張文學拿下。原來這少婦娘家姓顧,嫁給了一個名叫李四的屠夫為妻。顧氏之所以敢與張文學叫囂,一是因為她丈夫李四是個凶狠的屠夫,誰若欺負他的家人,他必定持刀相向;二是因為顧氏娘家有兄弟五人,若是屠夫不能敵,這五兄弟便會蜂擁而上,要麼大打出手,要麼罵遍整條街。
張文學此刻才知自己惹上了大麻煩,他麵色慘白,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而這場突如其來的悲劇,也讓蘇州府的人們議論紛紛,紛紛猜測這位敢於挑戰張文學的顧氏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蘇州府的一隅,顧氏以潑悍著稱,她依仗著屠夫丈夫和娘家兄弟的威勢,在街頭巷尾無人敢惹。然而,這天,命運卻讓她遇上了橫行霸道的張文學。兩個平時從不吃虧的刺頭,這次相遇,本是旗鼓相當的對峙,卻沒想到五歲的小女孩意外成了這場衝突的犧牲品。
小女孩的慘死,讓顧氏心如刀絞。她怎會善罷甘休?當即召集娘家兄弟,誓要讓張文學償命。屠夫李四和顧家兄弟也義憤填膺,準備到官府告狀。然而,就在他們籌備之際,張文學的父親,那位狡猾的訟師張老先生,卻主動上門了。
“列位,小女已死,我深感痛惜。但逝者已矣,生者還需繼續。不知列位打算要多少銀兩,才能放犬子一馬?”張訟師語氣平和,卻暗藏玄機。
顧氏哪肯依他,堅決要張文學償命。李四和顧家兄弟也紛紛表示,要讓張文學受到應有的懲罰。一時間,七個人七張嘴,哭聲罵聲交織成一片。
然而,張訟師卻始終保持冷靜,他緩緩說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我那犬子若死了,你們又能得到什麼?無非是與我張家結仇。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看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談攏則罷,談不攏就衙門見。到時我那犬子還不一定會償命呢。”
顧氏聽後更加憤怒,但李四和顧家兄弟卻猶豫了。他們看見張訟師起身欲走,反而攔住了他,要求商議具體事宜。最終,在金錢的誘惑下,雙方達成了協議,原告和被告串通一氣,各執一詞。
回到張家後,張訟師立刻為張文學開脫罪責。他巧妙地編造了一個故事張文學牽著驢子行走時,驢子突然受驚亂踢亂咬,不小心將李家女孩踢死。張家願意賠償損失,並請求免去張文學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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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知縣詢問原告時,他們也按照事先商定的口徑回答,說是驢子受驚傷人。按照大明律的規定,驢踢死人,驢主應被杖一百、流三千裡。但在這個糊塗的知縣看來,既然原告和被告已經私下達成協議並賠償了損失,而且驢子受驚是意外事件,他便打算減免張文學的罪責。
然而,這個案子卻引起了人們的質疑。事發鬨市、人證眾多,知縣為何不提訊當事人、查明真相?更何況驢子踢死人這樣的案件,難道不應該檢驗屍身以辨明真相嗎?但糊塗的知縣沒有這麼做,他的上司們也沒有。就這樣,這個案件在層層官僚的敷衍塞責下,竟然逐級通過了複核並申報了上去。
在明朝弘治年間,蘇州城的一樁離奇案件,猶如一顆被拋入湖麵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這起案件,原本隻是街頭的一場爭鬥,卻最終牽扯到了刑部和大理寺兩大司法機構,甚至驚動了弘治皇帝。
案件一度在刑部擱置,那些昏庸的官員連卷宗都沒看完,就草率地奏請對張文學處以杖刑一百,追繳二十兩銀子給死者家屬。他們仿佛是在玩一場走馬觀花的遊戲,全然不顧案件背後的真相。然後,這樁案件就像是被踢皮球一般,遞交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楊守隨,這位以明察秋毫著稱的官員,親自審理此案。他不像之前的那些官員那樣敷衍了事,而是認真提審了相關人犯,找來證人逐一核實情況。隨著調查的深入,他發現證人所述與原被告的陳述大相徑庭。這究竟是誰在說謊呢?
楊守隨再次提審張文學,這惡霸起初還一味抵賴,隻說是驢子受驚所致,與自己無關。但楊守隨早已對張文學的為人了如指掌,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於是,他下令對張文學動用了大刑。張文學哪裡受過這樣的折磨?在一頓酷刑之下,他終於招認了,是自己踩死了那個無辜的女孩。
這一下,案件的性質徹底變了。原本隻是一起意外傷害事件,現在卻變成了故意殺人。更何況被害人是一個年僅五歲的幼女,這更加激起了人們的憤怒。大理寺決定在原有處罰的基礎上加等,判處張文學斬立決,並追繳其家財產的一半給死者家屬。
然而,刑部對大理寺的判決並不買賬。他們認為大理寺嚴刑逼供,導致犯人胡亂指認。大理寺則針鋒相對,堅持自己刑訊罪犯是合理又合法的。兩個部門爭執不下,弘治皇帝也犯了難。最終,他下旨要求各部門恪守職責,不得互相推諉。同時,他特意加了一句“張文學,著即處斬!”
這起案件雖然告一段落,但它卻像一麵鏡子,映照出了明朝中後期政治的腐敗和黑暗。張文學當眾踩死五歲幼女的行為令人發指;而他父親的所作所為更是助紂為虐,為兒子的死埋下了伏筆。從判案過程來看,知縣不作為、各級上司屍位素餐的態度更是讓人痛心疾首。這樣的人浮於事的態度正是導致明朝最終走向衰亡的根源之一。
曆史的發展從來沒有偶然性,每一個微小的因素都可能推動曆史的車輪向前滾動。如果當時的官員們都能恪儘職守、君主能勵精圖治的話,也許明朝的輝煌還能延續下去。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明朝最終走向了滅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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