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浩峰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店裡的規矩,他不能喜形於色,更不能在沒完全確定、沒談妥價格前,讓對方察覺出這東西的真正價值。撿漏,考的就是眼力、心理和談判技巧。
他一邊繼續仔細查看,一邊大腦飛速運轉。東西太好了,好得讓他甚至有點不敢完全確信。
按照之前陽哥跟自己說的,元青花存世稀少,帶人物故事的更是鳳毛麟角,彆說這麼完整的一個大罐了,就算是半個,也是了不起的事情,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一個穿著破舊軍大衣的農村青年手裡?
會不會是高仿?但看這釉色、青花、胎質、畫工……尤其是那自然的鐵鏽斑和暈散,仿到這種程度,幾乎可以亂真了,那仿造者本身也是大師級人物,成本恐怕也不低,會流通到這種渠道。
秦浩峰心裡翻江倒海,臉上卻努力保持著平靜,甚至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反複查看,尤其是胎足、接口、釉麵氣泡等細節。胎足露胎處,火石紅自然,胎土淘洗不算特彆精細,有少量雜質和孔隙,符合元代特征,有寥若晨星之感,一切跡象,似乎都在指向真品。
然而,就在他翻看罐子口沿內側時,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微小的、不規則的缺口。他定睛一看,在罐子直口的內沿處,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磕缺,釉麵和胎體都有損傷,形成了一個小豁口。
這個損傷不算特彆嚴重,沒有影響整體器型和主要紋飾,但對於追求完美的收藏家來說,無疑是個明顯的瑕疵,會嚴重影響價格。
這個發現,讓秦浩峰心裡既惋惜,又暗暗鬆了口氣。惋惜的是,一件如此精彩的器物有了殘缺;鬆了口氣的是,這給了他一個絕佳的壓價理由!
即使是元青花,有了傷殘,價格也會大打折扣,這符合市場規律,他壓價也就顯得合情合理,不會引起對方太大的懷疑。
主意已定,秦浩峰將罐子輕輕放回桌上包袱皮上,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欣賞和遺憾的複雜表情。他咂了咂嘴,搖搖頭,沒有說話,仿佛在斟酌詞句。
孫二喜一直緊張地盯著秦浩峰的臉,看到他皺眉、咂嘴、搖頭,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老板……咋樣?這……這東西……能值點錢不?”
秦浩峰歎了口氣,指著罐子,緩緩開口,語氣顯得很“專業”也很“實在”:
“二喜兄弟,東西我看了。首先呢,這確實是個老物件,年頭不短了。”
聽到“老物件”三個字,孫二喜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秦浩峰繼續說道:“看這器型、釉色、還有這畫片的畫法,風格古樸,不像清朝那麼精細繁縟,也不像明朝中後期那麼程式化。我判斷,這罐子,大概是明末清初那時候的東西,距離現在也得有百年了。”
“放在那時候,應該也算是個不錯的東西,可能是大戶人家用的。”他刻意把年代往後說了很多,從元降到了明末清初,價值天差地彆。
“但是,”秦浩峰話鋒一轉,用手指點了點罐子口沿那個磕缺的地方,語氣加重,“問題就出在這兒!”
秦浩峰伸手一指,“你看這裡,口沿上缺了這麼一塊!”
“古玩行裡講究‘瓷器毛了邊,不值半文錢’,傷殘對瓷器價值的影響是致命的。一件完整無缺的明末清初青花罐,如果品相好,畫工精,或許還能值些錢,夠普通人家一兩年的嚼穀。”
“可有了這麼明顯的傷殘……”他搖搖頭,一臉惋惜:“這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十不存一啊!”
“而且,這種帶人物的罐子,本來也不算特彆熱門,玩瓷器的人更喜歡純花卉、龍鳳或者山水紋的。”
“你這又帶了傷……唉!”
秦浩峰這番說辭,半真半假。年代往低了說,傷殘的影響往狠了說,市場偏好往偏了說,目的就是極力貶低這件東西在他口中的“市場價值”,為後麵的低價收購鋪路。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孫二喜的反應。按照常理,對方要麼會急切地辯解東西更好、年代更老,要麼會失望地接受現實,詢問具體能給多少錢。
然而,孫二喜的反應卻大大出乎秦浩峰的預料!
隻見孫二喜聽完秦浩峰說“這是老物件”之後,臉上非但沒有露出失望或者急於辯解的神色,反而猛地綻放出一個如釋重負、甚至帶著點驚喜和果然如此的笑容!
他好像根本沒太在意後麵關於年代、傷殘、市場偏好的那些“貶低”!
“老板!您是說……這是個老物件?真的?”孫二喜迫不及待地確認,聲音都提高了一些。
秦浩峰被他這反應弄得一愣,心裡頓時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