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信徒！
29
南臨今年是個寒冬,落陰山也是。
萬堃已經有兩周沒回萬『奶』『奶』那兒了。
電裡，說可能寒假能回去。路不好走，爸媽不讓他折騰。萬堃的父母在鎮上開超市,小本意，賺了些錢,但遠遠不夠買房子，這些年都攢著,想著以後萬堃能到縣裡去。
萬『奶』『奶』一直不願意跟著他到鎮上去一起住，年紀大了，但還沒有到不能動彈的地步，就不願意去給孩子添麻煩。他們鎮上住的房子小,每次萬『奶』『奶』去，萬堃都要去睡客廳,老太太不想給孩子添麻煩,也不想委屈孫子。
老太太固執,萬堃的父母每次回去都要念叨一次，每次萬『奶』『奶』都說“等等。”
一等好年,如今沈老太太去跟她一塊兒住，倒是還能互相照應些。
萬堃說，村支書隔兩就去一趟,叫她放心。
驚蟄放不下心，很次夜裡做夢，都會夢『奶』『奶』從鐵盒裡拿錢給林叔叔的場景。
她握著林叔叔的手，指尖都在發顫,嘴角掀動了幾下，卻說不出更的。
那是『奶』『奶』這些年有的積蓄，包括當年父親犧牲後發的一次『性』補助和後來有的定期撫恤金,『奶』『奶』都給她攢著。
大約是想說，幫好好照顧驚蟄，可這些，似乎並不合適說出口，仿佛是不信任。
托付是件太難的事，早些年很想要領養驚蟄，『奶』『奶』一輩子，奉獻給那片土地很，得到的善意也很，很願意幫助她，但孫，她交不出去，有些是好意，但也有趁機不懷好意的，驚蟄每個月是國家養的，若是接走了，一應的待遇都交接過去了，那時候都窮，那點微薄的撫恤金都有惦記。
『奶』『奶』也擔心驚蟄融入不了彆的家庭，擔心她不能被善待，擔心她以為己被拋棄……
她剛剛失去了兒子和兒，而驚蟄也剛剛失去父親和母親。
那時她已經並不算年輕了，在可預的未來裡，很可能驚蟄還沒長大，她已經衰老了。
驚蟄那時已經六歲了，很事當時不明白，後來也清楚了，『奶』『奶』掙紮過，可最後還是選擇獨撫養她。
一要麵臨很選擇，而很選擇，是判定對與錯的。
『奶』『奶』後悔過，很次。
頭一年大雪封山的時候，路都堵住了，那一年冬季太寒冷又太漫長，囤的糧食足夠，但是飲用水不足，家裡沒有井，打水要到很遠處，整個村子共用一口井，經常被凍住，大家應對這個有很經驗，但可惜那一年凍得太嚴實。
大家都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地往家裡囤水，依舊容易捉襟肘。
且取暖需求太大，煤炭也不足。
有一早上醒過來，雪堆得有她半厚，驚蟄覺得，那雪幾乎要沒過她的腰，好都升不了火，做不了飯，『奶』『奶』一趟一趟往外跑，各都在想辦，驚蟄還了病，發燒燒得『迷』『迷』糊糊，夢裡都想喝一口熱粥。
那一年是鎮上派出冒著大雪和危險去送的救援物資。
驚蟄在那個冬了好幾次病，挨了很餓，病了餓了也不哭不鬨，但『奶』『奶』都知道。
『奶』『奶』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那一年驚蟄經常看到她在山坡了拜了又拜。
第年開春『奶』『奶』去了寺廟還願，從山腳到山頂，一步三跪拜過去的。
驚蟄還認了寺廟門口一棵大槐樹當乾娘，希望能保佑她病災。後來驚蟄每年過年都去拜拜。
……
後來家家戶戶都有了井，路越修越好，政策一年比一年好，活也一年比一年好了。
但『奶』『奶』，已經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風力發電建在高高的山峰上，信號塔已經快要實全覆蓋了，公路已經從家門口穿過了。
驚蟄記得去年去連雲峰祭拜父母，那是落陰山最高的山峰，『奶』『奶』站在巨石上眺望整個起伏的山脈，遠處“大風車”在轉動，公路蜿蜒曲折若隱若，上一輩從來沒想過有一公路可以修建到這裡，『奶』『奶』長長地喟歎一聲“好哇，真好哇！”
那一聲歎息裡，是欣慰，更是遺憾。
她當年獨撫養兩個孩子都沒有怕過，那時子更難，如今一切都在變好，她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驚蟄不知道『奶』『奶』把她交給林叔叔的時候在想些什麼，但那一幕仿佛烙印在了腦海裡，每每想起來心口就揪著疼。
南臨以前很少下雪，一年下個兩次三次都算了，今年從秋氣就開始異常，入了冬更是下了好幾場雪，今早竟然下了大雪，一覺醒來，外麵白茫茫一片，紙片似的雪花還在飄著。
學校組織他們去博物館參觀，今輪到最後四個班了。一早上班級群裡就在瘋狂刷消息，打賭會不會取消。
可惜一切如約進，有在學校集合，然後上了大巴車，路上很掃雪車都出動了，市區的街道雪已經清掃乾淨了。
驚蟄沒過掃雪車，趴在車窗玻璃上盯著外麵看，覺得很神奇。
對於旁來說，這些尋常不過了，一個個歪在座椅上偷偷玩手機或者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