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折騰到了夜色落下來,無憂還守著秦愚,隻叫畫屏端了一碗粥來喝了兩口。
也不知道是到了什麼時辰,秦愚身上才沒有那麼熱,喝了碗降火的藥又睡死過去,無憂這才從榻上起身,來到屋外坐坐。
“王妃雖繡工平平,但除此之外能乾的事很多呢。”冬娘坐在無憂身邊,笑了笑道。
無憂無奈的搖搖頭,感慨道:“本來我也什麼都不會。在卿門道上,人多,也沒有多做活,隻是那時候和五郎分開了之後,生火做飯,尋路辨彆,包紮傷口料理野物,才多少會些。
在外麵哪裡有這裡舒坦,活都要自己乾,一路上跋山涉水,經過不同的地方,還要入鄉隨俗,不能莽撞,不可亂語……”
“可我看王妃,也沒覺得麻煩。”
無憂看了一眼正歪著頭看自己的冬娘,笑了笑說:“能走這些路自然是有意義的,學會了很多,見識了很多,認識那麼多人,見過那麼多事,無涯大陸大好河山,處處都有值得留戀的地方。”
“上京呢?上京不好嗎?”
無憂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屋內,才說:“上京燈火輝煌,人傑地靈,怎麼會不好。”
“若不是桓王在,我覺得王妃不會這麼說。”冬娘說這話卻胸有成竹:“上京紙醉金迷,處處繁華,處處是陷阱,它算不上一個好去處。”
“那你還在這?”無憂反問冬娘。
冬娘搖搖頭:“若我想走,我隨時都可以走。”
的確如此,無憂絕不是會強留冬娘的,從繡樓出來,冬娘就是自由身,她不曾把身契交給無憂,無憂也沒有要買她的意思。
“但是王妃……”冬娘的語氣有些輕柔,和這夜月華一起蕩漾在無憂心頭:“卻不再是往昔的王妃,能說走就走的人了。”
冬娘說的依然很對。
“若我也能去西垂看看就好了。”
“若是王妃想去,我回家時也可以帶著王妃。”
無憂扭過頭,望著欣喜又篤定的冬娘,心中因為冬娘一句邀請而掀起的波瀾被一陣反酸所打斷。
她如今即將為人母,她心愛的人還在被江湖殺手追殺,她能去哪呢?她哪都不能去,就該和蘇蘭一樣,心甘情願的守著一方宅院高牆。
“小悠!”
無憂聽到秦愚的大叫,立刻心驚膽跳,連忙站起身跑進屋裡。
就見到臉色蒼白的秦愚已經翻身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無憂連忙上前扶他坐下,可剛伸手,就被秦愚緊緊的抱緊了懷裡……
“誰都彆想……誰都彆想……”他鬆開無憂,又緊抓著她的肩膀,他八成是燒糊塗了,兩隻眼睛都沒有光彩,像兩個黑石頭一樣空洞,嘴裡還在喋喋不休:“不管是喀爾丹羽,還是慕容降寒,冬地王還是皇帝,狐妖也好神仙也罷!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天道不公,但我是有眼睛的,誰都不能在你身上做壞事!”
無憂的心一痛,她沒想過秦愚心裡藏了那麼多的石頭都不曾落地,不曾想過他最焦慮不安的還是自己,那些被他弄丟的,奪走的小悠,他知道再也回不來了,他就死死抓住眼前的,不準臟了不準疼了,小悠在他身邊,就要是最自由無慮的。
“誰都彆想害你,都彆想傷害我們的孩子……”
無憂伸出雙臂,慢慢環抱著他,輕拍著他的後背,隻是依偎在他胸口,或許也不用說什麼,他們早已經心照不宣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無憂把煎好的藥端到屋裡時,秦愚就已經穿戴整齊了,他坐在案後,和青君說起了昨日他在宮裡的發現。
無憂則坐在一邊,似乎不打算摻合,隻是注視著秦愚的肩膀,想著昨天晚上的事。
她竟然在那種時候,起了想要離開上京的心思?是因為冬娘嗎?因為她說的美麗的西垂,還是她在讓無憂回想起過去,在山水長空大地之間流浪的自己?
“如若餮花給了駙馬,那駙馬定然會交給長公主。”
“那之後長公主是把這餮花給了三皇子還是給了孫氏?”
秦愚沒有回答青君的提問,而是看向出神的無憂,他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無憂麵前坐下,把藥喝下肚,才見到無憂放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我在想那個華,會不會再來。”
聽到無憂在擔心這個,秦愚收起笑容,矜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無憂皺起眉:“如果不知道是誰要害你,那以後會有多少個華,你知道嗎?”
秦愚沒有回答。
“還是說,上京處處都是華。”
秦愚聽到這裡,垂下了眸子,他不曾說話,而是青君先言:“上京本就危機四伏,五郎身在此處,且五郎也有心抱負天下,他走到哪裡都會有敵人。”
無憂聽完青君的話,又看向秦愚:“五郎,我們是家人,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日日如履薄冰,你若都無法從漩渦中出來,那我豈不是要日日為你懸繩,還要憂心自身安危?”
“小悠,你相信我嗎?”
“相信。”無憂回答的很果斷。
“我不會掉進漩渦,你也不必懸繩,一切你都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你擔心的事發生的。”秦愚低了低頭,說完話,便起身帶青君離開了。
無憂也站起了身,卻沒能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去了連濤居,如此鮮有的一次出行,一直到了快午時,秦愚才看到兩棵矮桃樹,連濤居三個字木匾綠字,懸在那兩棵桃樹之間。
門口站著一圈守衛,秦愚走近時,便攔下了他,得知秦愚身份,又畢恭畢敬的通傳。
過了片刻,通傳則走到門口來,苦笑著回絕了秦愚的拜訪,說太子妃不見客。
而正此時,一輛馬車行到了連濤居門口,秦愚轉身一看,竟然是拓察愛寧從馬車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