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戰爭是殘酷的,可戰爭到底有多殘酷呢?王允曾經不知道。
他經曆過戰爭,平定黃巾時皇甫嵩的軍中就有他的身影。
小時候家中先生教導過他戰爭的可怕,可即便他親眼見到皇甫嵩堪稱屠殺般的戰略也不覺得有什麼,一群泥腿子而已,就像韭菜一樣,死了一茬就會有新的一茬,沒什麼大不了的。
然而當戰事發生在他身上後,他才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殘酷。
王家沒了,而王允什麼也做不了。
兵禍來臨,對方隻會考慮怎麼乾掉你,而不會去在意要不要乾掉你。
世家大族沒有任何幸免的特權,還會因為家大業大成為對方優先攻擊的對象。
王允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大蠢貨,亂世來臨不想著如何自保,反而去參與權力紛爭,死全家真的是罪有應得。
最可悲的是他想從宦官手裡為士人爭取權力,但囚禁他的正是他想要幫助的黨人。
當真是心如死灰,可笑至極。
如此心境之下王允如同行屍走肉,在高陵城裡四處遊蕩。
這讓他養成了一個習慣,觀察百姓們各自的生活。
起初隻是為了打發時間當樂子看,慢慢的他覺得這些下等人的生活越來越有意思。
王允的才華毋庸置疑,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他發現了一個恐怖的問題,那就是大漢的子民過得並不好,甚至可以說隻能苟且的活著。
這似乎是一個很愚蠢的結論,過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來,還用得著長時間觀察嗎?
答案是肯定的,有才能的人從來不會隻發現問題,而是在發現問題的同時想辦法解決問題。
王允發現了這個問題,但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問題,誰也解決不了。
他認為自己是第一個發現百姓生活困頓的人,可他半輩子都在朝堂之上,泱泱大漢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來。
絕大多數人都在報喜不報憂,皇帝對皇宮外麵的事情一點也不了解。
除非遇到災年,才會有人提出調糧賑災。
曾經王允覺得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決定,隻要有糧百姓就有飯吃,就能活。
然而現實並不是有糧就能活,因為很可能皇帝撥了糧,百姓卻吃不上,就更彆提賑災所需要的物資消耗了。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隻調撥糧食肯定不行,可朝堂上真的就隻調撥糧食。
活不下去的災民就隻能去逃荒,或者……賣兒賣女,甚至賣自己。
朝廷撥下來的糧食讓官員們賺得盆滿缽滿,世家也緊隨其後,將災民收為己有。
土地兼並……無法逆轉。
就連王允自己也乾過這種事,當時他可笑的認為自己在救助災民,讓那些災民們活下來。
他真的是這麼認為的,要不然當初剛出仕任郡吏的時候就頭鐵去硬剛小黃門。
結果現實給他好好的上了一課,高陵在何進的領導下大家一起貪。
何進需要糧食和物資養軍隊,瘋狂搜刮能刮到的一切。
士族們就跟在他身後撿土地,整個左馮翊全部都陷入了這場分贓的狂歡中不可自拔。
如此情況之下百姓隻有三天路可以走,要麼逃荒去外地、要麼做莊農、要麼去當兵搶其他人。
王允不止一次想要麵見何進告訴他治民不能這樣,這都不是殺雞取卵了,這是敲骨吸髓。
可他無論怎麼要求都不會得到理會,而綁架他的主謀許攸卻能堂而皇之出入何大將軍的府邸。
王允隻得承認自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逐漸開始自暴自棄,過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直到……今天一個人找上了他。
食肆內,王允依舊在飲酒。
“父親。”
一道極低的聲音傳來,王允根本就沒在意,依舊醉眼朦朧的豪飲。
罪過,罪過。
背後一個帶著鬥笠的絡腮胡子難心中告罪一聲,再次說道“王子師!”
王允扭過頭去看了半晌,忽然酒醒大半,冷汗瞬間從額角留下。
轉過頭,王允一邊喝酒一邊問“景兒,你怎麼會在此地?”
“我來就您出去。”
男人正是王允的二兒子王景,他見了王弋之後王弋也沒管他,隨便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最終王景看上了射聲營,憑借武藝和還算活絡的腦子經過層層選拔成功入選。
由於薊縣保衛戰時表現出色,如今已是一名什長。
這次吳成特地帶他來高陵執行任務,就是為了查探王允到底在不在高陵。
誰曾想才混進成沒多久,王景就在食肆裡看到了自己頹廢的老父親。
王允的狀態讓王景十分擔憂,曾經意氣風發的父親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就你一個人嗎?”王允有些緊張,許攸能讓他滿高陵亂逛就不怕他跑了,他身邊一直有高手盯梢。
王景沉聲說道“父親,這是機密。您知道許攸在不在這裡嗎?”
“你……也罷。”王允沒有追問,立即回答“許攸就在高陵,而且就住在何進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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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嗎?”
“當然!”王允有些疑惑,這兒子是怎麼回事?怎麼還質疑起他來了。
“既然這樣的話……”王景話說一半,換了個話題說道“父親,您今夜去城門等候,我們會將你帶出去。”
王允聞言苦笑,他要是能晚上出門還用得著彆人來救?他又不是不會武功,晚上能出門他早就自己跑了。
“不行。”王允無奈的說“許攸找了一個很厲害的劍手晚上守在我房門前,我出不去。對了,家裡人怎麼樣了?”
“大哥和三弟已經去冀州了,他們並無大礙。隻是……族中那些人我太清楚,上黨不在主公手裡,而且他們死不死……和咱們也沒什麼關係了,祁縣王氏有我們就夠了。”王景一邊回答父親的問話,一邊思考著對策。
王允都覺得很厲害的劍手,他們估計在武藝上硬拚不太行,得想辦法來個偷梁換柱。
“我會再聯係您的。”王景沒有等王允回答,自顧自喊來夥計說道“會賬,剩下的爺賞了。”
瞄了一眼走出食肆的兒子,王允發現自己已經不了解他了。
原本的世家公子現在卻成了一個江湖豪俠,機密……可不是江湖豪俠該說出來的話。
回到落腳的地方王景卸去偽裝,和吳成彙報了自己的發現。
吳成聽完都愣了“你的意思是你見到你父親了?而且還知道了許攸的下落?這麼巧?剛來就知道了?”
“運氣吧,我父親……狀態不怎麼好。”王景早已褪去曾經的青澀,眉眼間全是精明強乾。他沉思片刻說道“算了,不說他了。將軍,我有個想法……”
“你說。”吳成沒有阻攔,王景是世家公子,和他們這些人的思維不一樣,想法很有參考價值。
王景沉聲說道“主公不是讓我們想辦法將許攸的消息帶到長安嗎?我父親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隻要我們救下他,將他送去長安,弘農楊氏的人肯定會有辦法從他嘴裡知道許攸的下落。”
“這……合適嗎?”吳成有些懷疑,利用自己父親這也太狠了。
“沒什麼不合適的。”王景搖搖頭解釋“回長安我父親反而不會有事,世家之間就是這樣,有利益的時候談利益,沒利益的時候將交情。王氏和楊氏還是有點交情的。”
“行吧,那就按你說的辦。既然定下計策那就一定要快,今夜我們就去營救你父親如何?”吳成也不好多說,畢竟人家才是父子倆。
王景卻否定了吳成的想法“不行,我父親說他身邊有許攸派的高手,我父親說是高手那身手一定不凡,我們得從長計議。”
“你確定?”吳成有些不太相信。
“嗯。”王景卻點點頭說“彆看我父親是個文士,身上也是有武藝的。我覺得不如我們來個李代桃僵,找人將我父親換出來。”
吳成想了想說“也是個辦法,可是倉促間我們沒有人選啊,現找可能需要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