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
深冬時節在城牆上值夜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隻有最倒黴、人脈最差的人才會被分配到這個任務。
好在這些人本就不求什麼上進,過的是活一日算一日的日子,當值前在城中食肆沽上二兩老酒,找個角落點起篝火,借著酒勁睡上一晚也就過去了。
隻要沒有被凍死在睡夢之中,醒來便又是美好的一天。
如今這個世道,閉上眼睛後還能睜開已經是祖上先人保佑,何必苛求其他?
但今夜卻不怎麼美好,在守城士卒迷迷糊糊,正思考著要和哪一位騷浪的寡婦在睡夢中來上一場酣暢的大戰時,一陣沉悶的馬蹄聲無情地踩碎了他們剛剛構築起的雄風,讓他們不禁胯下一涼,“激靈”一下從地上彈起來。
城下模糊的身影映入惺忪的睡眼,告訴他們聽到的並不是什麼幻覺,恐懼如同在城池上空遊蕩的夜風般寒冷,順著衣領縫隙鑽入後背,將他們脆弱的神經繃緊到隨時可能斷開的程度。
片刻的驚愕過後,守卒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一邊拿起武器為自己壯膽,一邊喝問身份。
一時間城頭一片騷亂,警戒的警戒,示警的示警。
“禁聲!”
城下傳來一聲怒喝,隨即不知什麼東西伴隨著一抹寒光飛向城頭,落在守卒腳邊。
離得近的人順勢撿起,發現竟然是一支綁了塊牌子的羽箭。
“前軍……什麼什麼……什麼。”撿起牌子的人根本不識字,扭頭問同伴,“上麵寫了什麼?前軍是什麼軍?你聽說過沒有?”
“前軍,司風營,校尉。”城下有人給了他答案,“本將乃是前軍司風營校尉,張淳。前軍乃是殿下四方之軍,見了本將腰牌,還不速速開門!”
“這……這位將軍……我等均是些小人物,也沒聽過您的威名啊。您且稍等,待小人通秉上官。”說著,那名守卒轉頭就要走。
正軍的校尉,在守軍眼中確實已經是天上的人物了,他哪裡有膽子觸碰這種燙手山芋?隻能按照流程來辦。
哪知張淳聽到後怒道:“蠢才,叫你開門,你開門便是,哪來那麼多廢話。惹急了本將,打上城頭,叫你好看!”
“將軍莫急。一地守軍不過是些農夫潑皮,又有幾人見過將軍的威嚴?我早就說過應該讓我來,現在將軍信了吧。”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支火把,一位騎士和旁邊之人說笑兩句,從懷中摸出一塊腰牌晃了晃,對城頭上說道,“大理寺奉旨辦案,開門。”
騎士的態度敷衍倨傲,根本就沒打算將腰牌給守卒看,似乎隻是一個例行公事的口頭通知。
但是他的話卻猶如一柄重錘,進入守卒的耳中差點將守卒的腦袋炸開,他們的注意力全在五個字之上——大理寺、奉旨。
“開門!開門!”守卒反應過來,歇斯底裡地向城下咆哮,“快給老子打開城門!”
“沒有命令,你負得起責任嗎?”
“負你爺的責任!你想死,莫要連累老子!快開門!”守卒快要被嚇瘋了,聲音變得尖銳刺耳。
守門的士卒也不敢招惹大理寺,見有人出來背鍋,想也沒想便打開了城門,將城外的騎兵放了進來。
“一群廢物,就這般還指望你們守住城池?”張淳得了便宜還罵人,狠狠貶低了守軍一番。
守軍哪敢回應,一個個訕笑著想要趕緊將這群瘟神送走。
恰在此時,守城的軍侯匆匆而來,一路小跑來到張淳馬前,諂媚地問:“這位將軍,不知諸位軍爺來這小小的乘氏有何貴乾?”
“大理寺辦案,帶我等去見乘氏縣令。”
“嘶!可是有逃犯潛入乘氏?諸位上官放心,我等一定儘心配合,諸位吩咐便是。”
“少說廢話,大理寺的事也是你能過問的?速速帶路。”
“喏。諸位請隨小人這邊來。”軍侯如同狗腿子一般,謙卑地彎著腰,一路阿諛之言,小心地在前引路。
不多時,前軍將士便已來到縣令署衙,卻見縣令早已身著官服在門前等候,看來已是早已知曉了他們的到來。
張淳看了一眼大理寺隨行之人,示意他上前交涉。
大理寺士卒跳下戰馬,迎上縣令,率先行禮道:“大理寺典軍什長,崔平,見過陳縣令。”
什長不是什麼大官,但陳縣令顯然十分清楚大理寺典軍是什麼身份,聞言趕忙回禮:“乘氏縣令陳昭,有禮了。不知諸位如此興師動眾而來所為何事?”
“哈……陳縣令莫慌。”崔平擺了擺手,笑道,“我等都是公乾,一路著實辛苦,不知縣令能否先讓我等填飽肚子?緊趕慢趕自洛陽而來,馬兒也要歇歇腳。”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我立即給諸位安排飯食營地。”
“不必如此,我等有一處歇腳的地方就行。聽說陳縣令家就在乘氏,不如在莊中尋些空閒地方如何?也不好打擾了百姓嘛。”
“這……”陳縣令聞言眉頭一皺,猶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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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平見狀,趕緊補充道:“我等此行所為乃是機密事務,陳縣令應該明白此中關鍵吧?”
“好。本官這就派家仆去通知莊上,為諸位收拾房舍。”
“不用。”崔平似是有悄悄話要說,忽然上前一步,貼近縣令低聲說,“此行,還是陳縣令親自走一遭比較好。”
“嗯?”陳縣令聞言,很是疑惑地看向崔平。
然而,就此一眼,他的心卻直接涼了半截。
嘴上打著官腔和誠摯的崔平臉上卻完全不是這個意思,陳昭在他臉上隻看到了無儘的冰冷與嘲諷。
再向下看去,一柄短弩不知何時已被架在兩人中間,明亮的鋒矢時不時映出周圍躍動的火光,讓人不寒而栗。
“崔什長……”
“陳縣令,想必你已經知道下官的來意了吧?”
“一定要這般嗎?即便當街捉了我,也要比這般好吧?如此不體麵?”
“陳縣令,下官也是沒辦法啊。”崔平訕笑著,神情卻不敢有半分鬆懈,嘲諷道,“誰讓您的兄長是工部侍郎陳厚呢?陳侍郎的愛好容不得我等不謹慎。看見那位沒有?前軍精銳,司風營校尉親自前來,算是給足您臉麵了。”
“我到底所犯何罪?需要這般陣仗?”
“哈……你有沒有罪,下官不知。不過你那位兄長嘛……罪名已經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