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聽了,哪裡還能坐得住,見屋內沒人,又撲通一聲跪下道:“成梁悔之無及!隻不知現在聖心如何?若皇上惱了,還請相爺救成梁一命!必銜草結環以報!”
張居正雖說斥責了李成梁,但絕不會讓他跪著,留口實與人。見他害怕的狠了,仍叫他起身,坐在原來的椅子上。
李成梁此時真是悔不當初。這些天他飄在雲端,一直覺得自己是朝廷在遼東不可或缺的柱石。赫哲部之事,本不像他說的那般嚴重,但他為了鞏固李家在遼東的地位,言語中真是多有誇張。
現在被張居正點破後,李成梁才知道自己的小小算盤,上位者洞若觀火。比起惹惱劉應節、張居正等人,此際他心裡更害怕的是皇帝對他產生了看法。
他今日聽皇帝說什麼“遼東經營多年”之語,當時聽著就不像是誇獎武將、勳臣的話。
現在和張居正的話一對照,自己竟有可能被皇帝視為節度使一般的人物?
若皇帝真這般想,李成梁此際隻能上吊,或能保住李家滿門。但心裡不敢往這方麵去想,去猜,還存著僥幸,所以問張居正“聖心如何”。
張居正聽他嚇得聲調都變了,心說過猶不及。又溫言安慰道:“寧遠伯不必悚懼成這般。此前皇上曾跟我言及選人才之法,說‘百善孝為先,看心不看事,看事天下無孝子;萬惡淫為首,看事不看心,看心天下無好人。’”
“我們做臣子的,當然事皇上以忠。然則都有忠心,為何還有獲罪的?天子施以雷霆之前,不先看你說什麼,關鍵看你做什麼。這話寧遠伯可聽明白了?”
李成梁長出了一口氣,點頭示意明白。
張居正接著道:“今日皇上要將遼東改土歸流的意思已經說明白了,寧遠伯將遼東之兵,為遼東經略之重心。你的大作為、大功勞還在後邊,若皇上和朝廷不信你,如何能給你機會?皇上言語暗示,隻不過敲打你,怕你犯錯。”
李成梁聽了,這顆心才放進肚子裡。張居正又道:“雖然皇上天恩,不問你的心思,但老夫卻不能不點醒與你,一是為朝廷保有一名智勇雙全的將種;二者也要你——拿出你的表態。”
李成梁聽了,抹了把汗道:“相爺儘管吩咐,成梁無有不從。”
張居正道:“南苑武學開學在即,你家裡的兒子為何不來報名報道?此為一。”
李成梁聽了,懊惱的要拍大腿。他的長子李如鬆,立下阻擊王杲大軍,擊斃韃虜猛將的功勞;次子李如柏立下了抓住王杲主力,引大軍合圍的功勞。
這兩樁功勞升的都不止兩級,因此李家根本沒有把武學畢業後升一級使用這恩典放在眼裡。
而且,李成梁這個遼東總兵府,重要位置都是親人或者乾親,李如鬆更是如同世子一般,有了自己的班底,若一去兩年,李成梁也怕生出彆的變化。
他卻沒有想過,皇帝立武學還有一層用意,本就是要利用武學分散將種,打亂將門主力的使用去向。誅心一點說,李如鬆、李如柏二人本應早就來京報道,以為人質!
但李家上下,都未見此。反而將他們都留在遼東,繼續在李成梁左右。若今日張居正不點醒,他李家的禍事,真的在旋踵之間。
李如鬆現在早把獲封伯爵的興奮拋在爪哇國之外,心中對張居正已經是五體投地。莊重表態讓兩個兒子立即來京之後,又問張居正他還需要做什麼。
張居正見他上道,又建議道:“此前遼東商事,你家占了大半。遼東改土歸流做起來後,兵馬餉銀朝廷定然優先保障,你也不必再擔這個汙名——明日你去找張鯨,把這些商事都交了。”
“另外,改土歸流需要土地、開荒、種子耕牛等等,更需要老農教女真從事耕作,這些你家也有不少——不必都獻,但留下的不宜超過在京的伯爵家太多。”
“如此幾件事做來,皇上必欣喜。世券不一定在戰場上拿首級功來得,有時候配合皇上展布大計,得了聖眷,這世券也非難事。戚繼光抗倭功成多少年了?為什麼才和你一起封爵?——以你之聰明,也毋庸老夫囉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