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白虎值。
宜出行,忌動土。
金城郡、允吾縣外,一輪夕陽西墜,晚霞如血,赤雲厚重,大半邊天空都成為紅海,雲卷浪舒。
地麵上,一隊又一隊的士兵走出,個個血氣滾滾,精氣環繞,顧盼之間自有凶意,這些人盔明甲亮,兵器寒光,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指揮正軍的,是兩位郡丞,範津與王季然,他們也披甲持矛,呼吸頻率與大軍保持一致,渾然一體。
大軍最前方,則是一小股錯分開來的騎士,持著長槍、戰戈等,駕馭戰馬結成了左右獠牙陣,人喊馬嘶,殺氣騰騰。
項稷騎乘黑虎,帶領這四百北地騎行走最前方,彼此之間有一條紫色的星線相連,一呼一吸都與周天星鬥遙遙呼應,達到了一種和諧。
這樣一股精兵,絕非一般充數的隊伍,無論殺向哪裡,都會導致一場血雨腥風。
“他適應的太快了,甚至已經將四百北地騎與自己連成一體,這樣的本事,也許真能打亂河關戰軍,為皇甫大人爭取奇軍破陣的機會。”範津遠眺那頭黑虎上的身影,不禁感到可怕,人與人之天資根骨,在很多時候差距是難以想象的,這位都尉的表現,令他都自歎弗如。
先鋒軍內,項稷以真氣傳音四百人,告知他們此次的行動方針,由允吾縣而至河關,再推至枹罕縣,真正打入隴西郡內。
河關縣原本在金城郡內,但因羌人叛亂過多,又人口稀少,故自東漢後便劃分到了隴西郡中,但而今半個隴西郡都落入了叛軍與羌人手裡,原有的郡守等人也不知所蹤,局勢談不少多好。
這次叛亂,參與的羌族不少,早先的拓跋氏、還有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除卻最古老的薑氏外,六大貴族裡參與了四個,可以說也是一場大規模的征戰。
不過一直以來,叛軍與正規軍的差距都明顯,不僅僅是裝備紀律等,實力與統帥問題也是要素,正規軍以少破多打敗叛軍都是常事,當然這個差值不可能太多,否則就是天方夜譚了。
“此去河關,帝恨的感應愈發強烈,那裡恐怕就是魔兵停留之所;我當再精進實力,留一條後手。”
項稷心中思量,這一點不得不防,而且魔兵大多能力詭異,保不齊就有能影響戰局的存在,這一戰的變數並不算少。
一念至此,他便感應起體內的渾天晶柱來,觸動了左臂內的那枚‘白色晶體",象征著第一層白雲煙。
意識與晶柱交融,他便沉浸在了自然氣象中,口訣回響心頭,聖人根骨讓他輕而易舉的將之理解,體悟,並從中看到了一幕幕畫麵。
有世界紊亂,地風水火肆虐,其中象征著風的力量不斷膨脹,具象為氣,蒸騰雲煙,充滿了破壞性的力量;有天地初開,清氣上浮、濁氣下降,上浮者化作雲煙蒸騰,柔和而綿長,包含生機。
截然不同的意向一體兩麵的呈現著,幫助項稷更好的體悟,修行白雲煙。
漸漸的,在項稷體表開始浮現出一股白色的煙氣,就如同冬日裡哈出的熱氣一般上漂蒸騰著,隻不過無比清澈純粹,就像是‘煙氣"最本源的模樣。
明而不耀,綿綿薄薄卻又蓄勢無窮,柔柔和和而又浩蕩磅礴,不動聲色而又沛然莫之能禦,是謂雲煙。
“白雲煙,便是清氣,我此前的想法還是淺薄了,這十層渾天寶鑒,不論從哪一層來看,都能追根溯源到創造與開天辟地。”
片刻間,項稷已然修成了第一層渾天寶鑒,掌握了白雲煙,隻見周身盤繞的清氣頓時一縮入體,化作了一層透明薄膜將他包裹,不論是光線還是空氣、聲音等,始一接觸便被蕩開。
他像是化作了清氣雲煙,飄浮而上,凡塵濁氣不沾身,竟領悟到了一種高明的護身氣勁運用法。
而結合修行的體悟,他也明白了前幾層的用意,白雲煙為清、土昆侖為濁;玫霞蕩為熱,碧雪冰為寒,清者上升,濁者下降;熱氣化雲,寒化雪冰;這前四層的名稱隻是表象,但是清濁陰陽四重道理才是本質。
參透了這些,項稷頓覺心情舒暢,仰頭一望間四周雲層竟都被他牽引調動,自發聚攏了過來,形成了一種階梯狀雲層的奇景。
不少士兵都仰頭望天,感歎著天降祥瑞異象,殊不知異變的根源就在自己身旁。
“白雲煙也對應著天地間的自然之力,修成這一層,我便能勾連天地雲氣,已然是引動氣象變化的‘法術"手段了。”
略略感慨,項稷便讓這‘祥瑞"之兆維持了下去,戰前給士兵們一些信心,自然是好事。
很快,他們便自允吾縣跨越群山來到了河關縣所在。
這片區域早在羌人叛亂時便爆發了大戰,但卻不知曉守軍充足的隴西軍是怎麼敗的,連戰況也不曾維持多少時間。
來到這裡,範津揮動令旗,示意大軍緩步前行,提防有埋伏。
項稷心領神會,這便到了他們先鋒軍探路的時候,當即心中動念,四百人步調一致,隆隆奔騰往縣城內。
行動前,他刻意觀察了一下河關的地形,發現臨近黃河,左右更有凸起的丘陵將縣城夾住,這就意味著,敵人可以輕易埋伏在左右,待他們進城後直接下壓封鎖,分隔陣型,率先在城內吃掉他們部分軍力。
故而項稷一揮手,陣型變動,直接改為盤蛇陣,右盯左、左盯右,‘蛇尾"微微延伸,一旦左右有叛軍衝出,他們立刻就能以蛇尾變陣做長蛇陣撤離,避開被包圍的局麵。
隻是,以往這人口密集的縣城,今日卻是一點聲音也無,守軍沒了可以理解,但羌人與叛軍都不見人影,就顯得極為詭異了。
甚至,有著一股血腥味,衝進人的口鼻中。
他們抬眼向前望去,隻見殘破的大旗插在地上,烽煙遍地,流淌的血彙成小溪,一具具屍體上插著刀劍,橫七豎八就這麼層層堆疊在這裡,像是囤積糧草,積累物資一般詭異。
而在高天上,有濃鬱的屍氣彙集,灰煙飄蕩,如同一朵又一朵烏雲飄來,在地麵投下大片的陰影,讓人感覺心頭壓抑,呼吸都要停止了。
“大人,縣城中央有個巨大的屍坑,中央似乎在供奉什麼邪物,血肉堆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盤。”
就在此時,方冕眼睛忽地一變,化成了鷹瞳般的形狀,視野驟然拔
升,相隔很遠就窺見了縣城中心的變故,將消息彙報,這也是他成為軍司馬的重要原因之一,作戰視野在某些時候很關鍵。
血肉圓盤?項稷聞言神色一動,這麼來看應該就不會是夔帥,那麼大概率就是虛無魔鏡或執念障。
咚!
驀地,一聲悶響傳來,眾人目光頓時一凝,盯住了城中心方向。
咚咚!緊跟著又是兩聲沉悶之音響起,宛如擂鼓般,要集結戰軍,眾人頓時警惕,以蛇尾為基直接變陣,向著城外撤去。
果不其然,正如項稷此前所想那般,左右兩側的丘陵大震,馬蹄聲隆隆,他們看到了地平線上的黑色洪流,那是人馬,是羌人叛軍,還有密密麻麻,散發著褐色屍氣的僵硬身影。
隻是,他們全都不作聲,如洪水一般,壓滿城池儘頭,黑壓壓一大片,讓人心悸,讓人驚恐,有一種煞氣鋪天蓋地而來。
轟!
大軍逼來,黑色的甲胄,雪亮長刀,幽森的戰矛,碩大的天戈,粗大的血戟,這樣一股大軍,卻沒有聲音,沒有一個人呐喊,沒有一頭坐騎嘶吼,無聲的前進。
而這卻更加顯得壓抑,讓人要窒息。
轟!
天穹之上竟有雷霆打來,連風聲中也傳來的嗚咽,這乾坤灑落血雨,猩紅刺目。
細細看去,那些叛軍中赫然有屍體存在,殘肢斷臂掛在身上,還有的連眼珠子都掉了出來,卻也麵露空虛虔誠之色,跟隨大軍前衝。
甚至不隻是他們,每一位兵士都是如此,麵露狂熱之色,像是要在這一戰中將自己奉獻給最偉大的伊尹。
長蛇陣撤出河關縣城,範津與王季然頓時明白了內裡有詐,令旗一揮便陣型變換,組成了盾前矛右的鶴翼陣向前挺進。
“渾天合八卦,白雲兌澤煙瘴起。”
項稷深吸一口氣,運起白雲煙與兌澤真氣,頓時滾滾煙瘴自他三百六十五處穴竅中噴薄而出,化作一片迷蒙霧海向前遮掩,直接堵在了河關城出口處,與兩座丘陵連成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