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半月有餘,又途經一片山林。
距離上一座城池的驛館已經是九日前,車隊的補給幾乎殆儘,恰逢一汪清泉,牧簫引就在此勒馬,停下來稍作休整。
經過祝影的敲打,這段時日他倒是沒有主動找茬。其他人怎麼獻殷勤隻當看不見,他隻把這裝神弄鬼的神棍當作透明人看。
天知道這妖孽用了什麼幻術迷人心智,憑借所謂的騙術來保天下太平?
可悲可笑。
銀鈴聲響,蜀繡的車簾被掀開。黑白的大貓先跳下來,端坐在一旁高高抬起腦袋,讓雪發的仙人扶著自己的額頭邁下車。
“國師大人小心!此處汙穢…”梳著雙丫髻的小宮女放下竹筒站起身,看見青年就算在汙泥中拖行也不染凡塵的雪白衣角後噤了聲。
“無妨。”
祝影尋了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坐下,對那邊的小宮女招了招手:“在車廂中有些憋悶,此處靈氣充沛,借此下來透透氣。”
小宮女從水麵上撈回自己的竹筒,也顧不上竹筒還在滴水,小跑著來到仙人麵前。正蹲下身打算行禮,就被一陣無形的力道輕輕托住:
“凡塵俗禮,受之有瑕。不必拘禮於此,直接在這邊坐下吧。”
小宮女不敢坐,又不想違了仙人的願,乾脆在旁邊單膝跪地,半坐不坐地蹲下了。
『…噗。』大豹豹笑出聲,抖抖耳朵打了個噴嚏,把小宮女嚇了一跳。
“莫怕,豹豹從不傷人。”祝影隨手扯過豹豹的大長尾巴,手掌合十搓了搓。毛茸茸的大尾巴被搓出靜電,炸開一朵大尾巴花。
這副模樣著實有意思,小宮女再怎麼謹慎小心也隻是個孩子,緊繃的身體也因此放鬆了不少。祝影幾句話下來,她就放鬆了姿態坐在旁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天了。
“看起來還是個未及笄的孩子,芳年幾何?家中人這麼早就送你入宮了?”
“奴婢宴秋,芳年十四,京城農戶之女。家中姐妹太多,實在是揭不開鍋。入宮做宮女一個月的俸祿,可抵全家半年的開銷呐。”
“農戶家自己種的糧食不夠自給自足嗎?”祝影沒有親身接觸過種地,也不了解古代的此間界的土地製度,原主的記憶中更是隻有些仙法道術,對農耕之事一竅不通。
她問出這話,小宮女宴秋托腮笑了笑,又掰著手指頭一點點給她細細說來:
“我們每年從地主家租賃來的土地耕種,收上來的糧食要交六成給地主家。”
“這還不算完呢,還要拿一部分糧食交給磨坊那邊,才能使用那裡的石磨碾子。更彆說還要添置衣物、買種、租賃農具…”
“這麼一來,就不剩什麼了。”祝影揉了揉眉心,隻感覺這個世界任重而道遠。
這個話題太沉重,宴秋也看出來仙人的心情有些不美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拆開上麵的係繩往前遞了遞:
“有國師大人在,以後定然風調雨順不愁收成!國師大人,可要嘗嘗這杏乾?”
“多謝。”祝影撚起一塊杏乾放在嘴裡,也給探頭探腦的饞嘴豹豹喂了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