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的內心是急於解決他所麵臨的問題。但在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前他必須忍耐。
教室裡靜悄悄的,隻有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
手塚坐在講台邊上,表情嚴肅如常,在這個對他愛恨交加的氣氛裡隱藏著自己的心事。
參考的學生低頭看著考卷,心裡痛罵德語係的老師們都是惡魔。抬頭的一瞬間又感歎這惡魔竟然生著一張漂亮臉蛋。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考完試之後,一些學生唉聲歎氣的在教室裡議論考題太難,出題的老師太狠心,他們一開始還注意手塚是否會在附近,以他以往的習慣會短暫的在教室逗留幾分鐘,方便同學有需要解答的問題來問他。但是考試結束的鈴聲一響,收完試卷之後他幾乎沒有多留一分鐘,步伐有些焦急的離開了教室。
手塚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在進門之前給不二發了信息。“兩個小時之後我在學校南邊公園的那棵櫻花樹下等你。”
手塚輕輕推開熟悉的家門,穿過院子的時候天又下起了雪。
彩菜打開門,快速的打量了一遍手塚,想在他落寞的情緒中找到點兒期待的表情。
“打起精神來,爺爺在等著你呢。”
“好。”手塚淡淡的回應道。穿過玄關來到了走廊另一邊的和室。他並沒有馬上敲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了片刻。
他屋子裡開著燈,他看到了裡麵的人影。
國一早就注意到了門外的手塚,但他也一聲不響,沒有主動要讓手塚進屋的意思。
手塚快速的在腦子裡醞釀著情緒,他儘可能的保持平靜,他深吸了幾口氣,用如臨一場決定人生的大考一樣的神情敲了敲門。
和室裡隻有爺孫兩個人。手塚國一背對著門口,端坐在落地窗前,雪白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打理在腦後,紫色的和服忠實的修飾著他依舊剛健結實的臂膀。
屋子裡暖烘烘的,玻璃窗上很快就起了一層霧氣。雪越下越大,沒有風,隻是靜靜的落,落在院子裡的枯草地上,一層又一層,覆蓋在昨夜的新雪上,蓋住了那裸露的點點灰黃。
手塚幾乎正襟危坐,表情嚴肅,但是眼神裡噙滿了思愁。他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但是既不是哀求也不是謝罪。
就這樣沉默了不知多久,手塚國一終於先開了口。“你的事,我問過彩菜了。”
手塚沒有吭聲。他聽到了爺爺從喉嚨裡吐出的一聲歎息。
“國光,這件事你應該瞞了很久了吧?”
“是。”手塚並未多說,似乎也不想過多的解釋,隻是沉沉的惜字如金的吐出一個字。
手塚國一終於轉過身,重新坐定,銳利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和自己的性格甚是相似的孫子。
手塚的表情是堅定的。神態沒有一絲退縮的模樣,那雙深邃的眼眸閃著不屈不撓的意誌。
手塚國一知道,他是認真的。一直以來這個孫子始終都是他的驕傲,現在也是,未來也會是。而他喜歡的也正是這種不論何時也絕不動搖信念,絕不放棄的性格。
“你也計劃了很久吧?”
“您說的沒錯。”
手塚國一又一次歎了口氣,仿佛將某種沉重的念頭吐了出去。“我並不是要責怪你或者興師問罪。”他繼續說道:“我隻是在想,你既然如此執著,那對方呢?你們真的會在這世俗的亂流裡掙得一席之地嗎?說一句不近人情的話,一紙結婚證就像是一個保險,是將兩個人綁在一起的保險栓。但是你們兩連這種最基本的保障都不可能有,僅僅靠著信念和愛情就能當做抵禦一切世俗的銅牆鐵壁了嗎?你有這種信心嗎?國光。”
手塚輕輕的抬眼,眼神依舊堅定如初。“是的,我有。”
手塚國一的眉毛動了一下。“對那個孩子嗎?”
“不隻是不二,還有我自己。”手塚鄭重的說,他的語速不快,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浸透了深沉而內斂的情感,變得厚重起來。“或許您說的沒錯,一紙結婚證是一種有形的保障,但我並不認為它真的有那麼重要,我們之間的情誼並非一定要昭告天下,愛情並非許諾就可以,單方麵的諾言是沒有價值的。我們想要在一起,也願意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手塚國一垂下眼眸,在這重歸寂靜的屋子裡一層一層的剝開自己的思慮。他太了解自己的孫子了。責任感,正義感,以及偶爾的固執和絕不妥協的性格都和年輕的自己如出一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打開落地窗,一陣冷空氣灌進屋子,直接跟手塚撞了個滿懷,但他宛若一尊雕像,紋絲不動,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雪靜靜的飄下來,落在簷廊之外,仿佛不想攪亂這片刻的寧靜,沒有一片飄進屋子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