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用《九死不悔》的功法之力,將我被天道命木果實淬煉過的神魂碾碎,供養給您當成‘藥’。”
那般,凡塵不說痊愈,至少也會好上大半。
這是隻有她才能夠做到的,天地間再無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或許也隻有做好這件事情,才能夠證明她活著的價值,才能夠證明那些人的責辱與咒罵是錯誤的。
她活著,是有價值的。
並非無意義的浪費了音夫人的性命。
星光之下,洗硯台前,凡塵靜靜的張開雙手,沒有任何抱住紫千紅的意思。
他思襯了片刻,覺得這個小姑娘真的很可憐。
於是他忍住了推開她的心思,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示意她自己放手。
“你的價值不應如此。”凡塵略頓,認真道。
“也許我們每一個人,最終都不是在為自己而活,但自我的價值卻永遠歸屬於我們自己。”
“這個答案找尋起來,最終會很困難,但卻是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事情之一。”
清風拂過夜色,吹動小姑娘瑰紫色的紗裙,讓她看起來有些茫然。
她輕輕放開了環抱著凡塵的手,後退了兩步,眼眸中滿是灰暗的空靈,像是急需得知些什麼,卻連她自己都不知那是什麼。
“那您就不怕死嗎?”
她已經和音夫人打聽清楚,若是凡塵無法治療好這神魂道傷,大約七百載歲月左右,他便會真正身殞,藥石無靈。
哪怕世間諸多大道,也絕不可能在拯救他。
這是很令人遺憾的事情,失去這樣的護道者,更會是世間眾生的憾事。
但最重要的是,真的有人能夠麵對生與死的大恐懼嗎?
凡塵笑了笑,在夜色中分外的耀眼,讓小姑娘看的有些癡。
“當然害怕。”
他的回答無比的誠實,既沒有作為一域之主的臉麵,也沒有作為前輩的矜持,隻是像與一個尋常朋友聊天,每一句都是真情實意。
這是他這等身份,難得說的一次真心之語,因為他知道,這必然對於這個小姑娘很重要,所以不能摻雜任何欺瞞與誤導。
“但我知道,世間總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與那些相比,失去生命的恐懼,反倒不那麼可怕。”
事實上,若是他想活下去,何須吃掉這個小姑娘的神魂。
重走太玄冥帝的路,是最簡單且快捷的辦法。
甚至那樣做不隻是活下去,還能讓他更進一步,臨到至高境大圓滿,甚至有望踏出天地極致的那一步,比肩當年的太玄冥帝。
但他不允許自己那樣去做。
聽到凡塵緩緩的解釋,紫千紅覺得這個站在洗硯台前的男子真是好看,是她此生覺得最好看的人。
原本但求死意的心思,愈多了些真誠,於是她想反駁。
“可您吃了我,並非修習屍道,且犧牲我一個人救您一個人,與犧牲天下人救您一個人,終究是不同的。”
後者於世不容,但前者隻需要犧牲她一個人,未來就可以有更多人得救。
這很劃算,是她的價值體現,也會讓凡塵為世間創造更大的價值。
未曾想,凡塵卻搖了搖頭。
“在我看來,沒什麼區彆。”
若他肯犧牲一個人,那便肯犧牲一萬個人,到時犧牲天下半數人也不會猶豫。
“錯的並非是屍道功法,而是修習屍道的邪祟,我與他們的不同,不在於功法,而在於選擇。”
若是他肯吃紫千紅的神魂,哪怕修的是浩然玄功,終究與吞噬萬人的屍道邪祟沒有任何不同。
“況且就像是我剛才說過的……”
——你的價值取決於你自己的選擇。
凡塵很明確自身的價值,更清楚他自己的選擇。
但求無愧於心。
愧一點兒與愧很多,終究沒有區彆。
……
……
房間內,愈加安靜,陽光透著紙船,散成好看的光暈。
不知是不是因為提起了當年之事,兩人間的氣氛有些緩和,輕快了許多。
凡塵依舊在喝茶,紫千紅又給他斟了一盞茶,這已經是凡塵喝的第三盞茶。
兩人之間除了最開始的那幾句,卻沒有更多的交流。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當年事兒,紫千紅靜悠悠的坐在了床榻之上,眉宇間難得多了些閒適的蘊意。
這與她平日裡常在小紫雨和陳語生麵前,所展露的冷清無垢的神態有著本質的區彆。
“當年那一夜,最開始的時候,我隻是有些自暴自棄,並不是真的對你有什麼想法。”
紫千紅的聲音很靜,既沒有遮掩的意味,也沒有欲蓋彌彰的意思,大方且坦然的說了出來。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凡塵反倒輕鬆了許多。
誰料還未待凡塵點頭,紫千紅又補了一句話。
“不過那一夜之後,我確實有了想嫁與你的心思,隻是自知配不上你,隻敢在心中奢想一二,誰曾想你竟真的會對女子動心,那女人倒是好運。”
她的語氣有些酸意,有些嫉妒,還有些戲謔。
麵對這話,凡塵更不好接。
同時,他感覺話題已經向著奇怪的方向進展,照這個路數,恐怕再有兩三問,他便什麼都不能說了。
於是凡塵出言,止住了這個話題,主動詢問紫千紅另一件事情。
——既然紫千紅知道他是誰,為何還要勾結帝胤,來暗殺他呢?
逃到魂傀古寺,又是何道理?
顯然這些都是很無意義的事情。
因為紫千紅應該知道暗殺,殺不死他,有他回旋解釋,她也不會真的與天門結下大仇,沒必要去受魂傀古寺的庇護。
聽到凡塵的幾個問題,紫千紅沉默了片刻,認真說道。
“我隻是猜到了一件事情,所以想以此來證明我的價值,就像是你當年與我說過的。”
——我的價值取決於我自己。
而想要證明那件事情,她需要提前做很多準備,凡塵剛才問的那些,隻是她無數籌謀的中一環。
看似得罪了夢不語,做了一件蠢事,實際上自有價值。
聽到回答,凡塵片刻了然,大致能夠猜到,紫千紅此舉,或許與帝胤和魂傀古寺都有些算計。
“但你這樣會將自己置於危險,未免得不償失。”凡塵勸道。
紫千紅卻笑了笑,眼眸清澈明亮,像是很多年前那個小姑娘,但眉宇間的自信坦然與恬靜堅定,卻遠非當年可比。
“或許吧,但按照我的猜測,若非如此才會有大麻煩。”紫千紅沉吟片刻,繼續道。
“況且你不可能永遠都算無遺策,但凡是人,總歸會有疏漏。”
等到那時候,便是她存在的意義與價值的真正展現。
——她會與所有人證明一件事情,一件很簡單卻又極為複雜的事情。
木椅上,凡塵靜靜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沉吟了很久,也猶豫了很久,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隨之,凡塵打開了房間的窗戶,任由晌午的光亮散進屋內,紫千紅則是淺淺看了一眼,又與他說了些情報。
比如帝胤身邊的人很多,又比如晚歲真人的存在,更比如魂傀古寺的目的……
聽著這一樁樁的消息,凡塵的臉色愈加凝重。
尤其是聽到晚歲真人等人,企圖複活太玄冥帝之時,凡塵的麵色寒冷至極,仿佛墜入數九寒冬的冰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