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龍點了點頭，沒再打斷她，林子蘇繼續道“至於和李經理發生爭辯，算是‘不打不相識’。崬森一直是我喜歡的企業，那天看到崬森也在，我就想僥幸一試，但不出意外我們還是被李經理拒絕了。這就像被暗戀的對象拒絕一樣，有點不甘心，才發生了後麵的事情。”
林子蘇歉意地看了一眼李九一，李九一微笑回應。
楊玫此前從趙雲龍那裡聽到林子蘇招聘會的行為，隻道是愣頭青，可今日所見，尤其是在和幾個麵試官交鋒，以一對五，仍思維清醒，沒落下風，才覺察出這個丫頭不簡單。
剛趙雲龍的問題刁鑽，她回答得也機敏，四兩撥千斤，化乾戈為玉帛。明明是口齒伶俐，尋常是情商，她卻透著極致的真誠。楊玫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讚賞有加。
“你這話說得虛偽，一邊對初戀下狠手，說狠話，完了，又像沒事人似的，又跑過來參加麵試。我們楊總啊，信奉基督教，每個周末雷打不動地教堂禮拜，這信徒做得很虔誠吧，哼，可工作上卻是另外一副心狠手辣的麵孔，哼，這一點啊，你們倆還真是臭味相投，難怪楊總這麼賞識你。”俞琳徽終於開口了，卻是一臉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嘲笑，完全和麵試主旨不在一個調上。
如此直接和粗暴，不要說學生妹，就是幾個久經職場的麵試官也不免有難堪之色。
楊玫卻是不以為意，仍是春風和沐，周琞揚不悅地睨了一眼俞琳徽，又盯了一旁不動聲色的楊玫，也是暗自詫異她竟如此鎮定，絲毫不惱。
一旁的趙雲龍看不下去，想說點什麼，卻見楊玫穩坐釣魚台，也不由地深深拜服她的沉穩和理智，一眼便分了高下，不免輕蔑地瞪了一眼俞琳徽，還是咽回了想說的話。
其餘人也沒有製止俞琳徽的放肆，此刻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林子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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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蘇雖然機敏，但到底不經世事，一時也有點蒙了，耳朵燒得厲害，雙手不自在起來。
但想到機會就這一次，成敗也就此一役，幾個麵試官都作壁上觀，可見也有考校之心。
如果不能很好地應對，這個機會很可能就會錯過，畢竟自己此行的初衷，是通過麵試。
想清楚了目的，林子蘇的腦子開始摒棄雜音和乾擾，重回正軌，很快就想到了曾經看過的那本人物傳記——崬森董事長周亦卿。
一想到這位素昧謀麵卻神交已久的周老爺子，林子蘇就莫名感到溫暖。
周亦卿每年都會給國內的一些學校捐款捐物，常青大學就是其中一個，常青大學為此曾組織人手為他編撰了一部個人傳記，回饋給周氏家族，學校圖書館收藏了其中的兩本。
林子蘇因為大三曾在常青晚報實習的緣故，在幫助編輯老師整理廢舊報紙資料時，無意中發現了那篇關於周亦卿的人物專訪。
就是在看了那篇個人專訪以後，周亦卿傳奇勵誌、不屈不撓的奮鬥人生，讓她深受鼓舞。
於是，托了關係，才好不容易從圖書館借閱到這本傳記，從而對這個素未謀麵的董事長有了全麵深刻的了解。
此刻，他突然就像一道光，給了她力量和鼓勵，在沉默了半分鐘後，林子蘇終於回應了，“這得從董事長周亦卿先生說起！”
眾人被吊起興趣，俞琳徽先是一愣，然後就瞪了她一眼，覺得她在嘩眾取寵。
“和我爺爺有什麼關係？”周琞揚笑道。
林子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琞總”是董事長的孫女，難怪俞琳徽怕她，捕捉到這個信息，立即就意識到這個方向是對的，也更加胸有成竹。
“因為我一直把董事長視作人生的榜樣。董事長是燕京大學高材生，戰亂動蕩的年代，卻沒有消磨他的意誌，也沒有當他的閒散富貴公子哥，而是一心辦實業，以實業為依托，秉承父誌，助學開民智，和他的父親一樣，用行動支持抗日實業和新中國建設。改革開放後，又把事業轉入內地，還將崬森集團的總部設在常青市，用實際行動反哺家鄉。這樣的家國情懷，令人敬重。對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董事長也能放下恩怨，求同存異，讓利於人，化敵為友，這樣的胸懷，令人愛戴。這是對崬森slogan‘真誠多一點愛多一點’的最好詮釋。董事長知行合一，有這樣的領導，崬森，就會備受關注和尊重，值得愛，也值得倒追。事實上，過去的一天我很失落，以為不會再有見崬森的機會。今天，從進到崬森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意識到昨天行為的魯莽，在此也謝謝俞總的批評，也謝謝崬森給我們機會，這也是對我們最好的激勵。謝謝！”說完，林子蘇深深鞠了一躬。
俞琳徽盯著她，不住地打量，林子蘇不願和她的目光糾纏，轉而看向一直微笑看著自己的楊玫——因為那裡歲月平靜風和日麗，可以讓她靜心從容應對，。
戴榮興讚許地點點頭，周琞揚也越發覺得她有意思了，這可真是個寶藏女孩，難怪楊玫力排眾議也要林子蘇參加複試。
“除了董事長，你對崬森還有什麼了解，比如說我們總裁，或者——”俞琳徽目光立即警覺起來，楊玫又補充道“我們在座的幾個領導？”
林子蘇不知道楊玫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搖了搖頭，“除了董事長，其他領導，今天都是第一次見到，更談不上了解。”
“不知道才正常，董事長和總裁向來低調，從來不喜歡拋頭露麵，不要說你，就是公司的員工，也沒幾個能見得著總裁的。不像——”俞琳徽還想反譏楊玫，但看到周琞揚不豫的臉色，隻得白了一眼楊玫，咽下了後麵的話。
林子蘇越發覺得楊玫像極了古墓派小龍女的心性，心如古潭，波瀾不驚，優雅從容，從不正麵衝突，也不接任何扔過來的包袱，她隻按照自己的節奏做事說話。
和俞琳徽的幾番交鋒，楊玫都穩如磐石，反觀俞琳徽卻是格局又低、心眼又小還欺軟怕硬，本就對楊玫有好感，此刻林子蘇更加佩服和敬重。
周琞揚“逼退”了想作妖的俞琳徽，見林子蘇如此聰明伶俐，也頗為喜歡，言談之間應對自如，完全沒有包袱，也存了試探之心，“光榮的曆史，有時候也是包袱，會阻礙創新，阻礙與時俱進。對企業來說，規模越大，責任越大，競爭也越大。崬森要保持標杆企業的名聲，作為崬森的員工，就要分擔同樣的壓力，職場奉行優勝劣汰法則，崬森尤其如此。你們剛畢業，說起競爭可能沒什麼概念，就說個眼前的，今天應聘策劃崗的有三個，你是其中之一，那你怎麼保證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畢竟其他兩位可都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經驗？”
“記得大二時，競選學生會主席落選，起初我很失落失望，不得不繼續留在策劃部。正是這次落選，讓我和策劃有了不解之緣，三年多的校園策劃工作，讓我從不感興趣到喜歡，從喜歡到熱愛，從熱愛到為了活動方案廢寢忘食，這給我的啟發很大。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對於這次麵試，我也這樣想。如果真的不能通過，我也不覺得我們失敗了。如果讓時間倒退，倒退到另外兩位競聘者剛畢業的年齡，我想他們可能連這個麵試的機會都沒有，但我做到了，我們以此為榮，而且沒有遺憾。那，對於最後的去留，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沒有了乾擾，林子蘇的伶俐和邏輯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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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可沒有你想得那麼浪漫，俞總中心的員工，尤其是策劃師，都很辛苦，加班是家常便飯的事，活動方案也是經常修改，有時候可能隻是領導的個人喜好和心情，無關對錯。策劃工作，看似是創意，其實和其他工作一樣，都是不斷地重複，重複多了，新鮮感和喜歡都會磨平，甚至會煩躁。當那一天到來時，你會怎麼做，還會繼續喜歡嗎？”楊玫的問題刁鑽，卻是溫柔有加。
林子蘇覺察到，彆看俞琳徽犀利凶悍，但真正能左右結果的關鍵人物很可能就是楊玫。
因此回答楊玫的問題格外慎重，但楊玫這次的問題，讓林子蘇有點摸不著頭腦，麵試現場就冷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待林子蘇的回答。
林子蘇根本無法理解“久看生厭”的人生境遇，趙恬妞見林子蘇沉默，也替她捏了一把汗。
林子蘇有點走神，她想到了方老師，心想方老師我都看了四年，卻還是百看不厭，不僅沒煩，反而愈加思念。方老師會煩嗎？方老師煩時，會吵架嗎……
想到這裡，林子蘇噗嗤一聲笑了，發覺不妥，又趕緊撓了撓頭，以掩飾自己的笑場。
但這哪裡掩飾得住，這個反應過於真實，剛才的伶牙俐齒和機敏過人，都不及這個動作的招人喜歡。
在周琞揚看來，這才是一個學生妹該有的模樣——青澀、簡單、純真。
如果說剛才還隻是好奇，那從這一刻起就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還有一個“莫名人”——俞琳徽，因為她也笑了。她笑，卻不似周琞揚的喜歡，而是對楊玫的嘲弄！
她知道楊玫在想什麼，也知道她想從林子蘇那裡得到什麼答案，但很可惜這是對牛彈琴，林子蘇菜鳥一隻，根本聽不懂她的話外之音。
“楊總，不好意思，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林子蘇這道歉是真的，收斂了笑場，也拘謹了幾分。
“你可以這樣理解，你有壓力時，會做什麼？”趙雲龍換了一個問法，算是幫楊玫打圓場。
林子蘇如釋重負，原來如此，“那就吃啊——”林子蘇話音剛落，眾人大笑。
大家這一笑，剛才的冷場危機頓時煙消雲散，林子蘇也終於可以談笑自如了，“除了吃，還可以跳舞。”
“你會跳舞？”楊玫有些驚訝。林子蘇點點頭。
“假如你有機會，可以參加崬森內部的競聘，可能是主管，可能是經理，也可能是更高的職位，”俞琳徽白了她一眼，楊玫再停頓了一下，才道“也就是剛琞總提到的‘競爭’問題，你可能會和好朋友，甚至是和上司領導產生競爭關係，麵對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辦？”
周琞揚蹙緊了眉頭，鳳眼挑了她一眼。俞琳徽也輕蔑一笑，“楊總可真會說笑！這個丫頭能不能留下來還另說呢，想這麼遠，太心急了吧！”楊玫淡然一笑，並不理會。
趙雲龍又上來打圓場，“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你是否有職業規劃？”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既然機會落到了頭上，為什麼不儘力一試呢。當麵交鋒，贏了固然好，輸了也不留遺憾。不過，這個‘將軍’，不一定是更高的職位，還可以是房子啊，這個更實惠！我想三年內在常青市首付買一套房子！”
林子蘇一語即出，會議室驟然變得熱鬨，大家紛紛交談起來，俞琳徽笑道“看不出來，小小年紀，野心還挺大，我們這些總，七八年媳婦熬成婆，才買了房子，年輕人千萬不要眼高手低，這可不是好事！”
“隻要踏實工作賺錢，憑自己本事買房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周媚不就是這樣嘛！”楊玫的聲音真的好溫柔。
可她的話一出，俞琳徽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剛才還盛氣淩人，此刻就像落敗的公雞，炸起的羽毛還沒落，臉已漲得通紅，也沒了反擊的心思。
林子蘇早就感受到了，這十幾分鐘的麵試，處處都是燭影斧聲明槍暗箭。心細如發的趙恬妞，也早覺察出俞琳徽的處處刁鑽，不把楊玫當回事。
同時，周琞揚不喜楊玫、俞琳徽。楊玫、趙雲龍是一夥。隻有戴榮興穩若泰山，不偏不倚，誰的戰場也不摻和。
攪動風暴的楊玫，反倒是風平浪靜，安然自若，是幾個高管中城府最深的，卻又是讓林、趙二人最沒有壓力的。
兩個麵試者，處在風暴眼裡，躲無處可躲，林子蘇憑著直覺應戰。
趙恬妞卻是大氣不敢出一聲，雖然最沒存在感，卻仍如坐針氈，隻希望這漫長無聊的麵試趕緊結束。
“這丫頭目標明確，假以時日，還真是不好說！”一直沉默的戴榮興，終於說話了。楊玫見戴榮興有了立場，就保持了難得的沉默。
“林子蘇，你還有什麼想補充嗎？”李九一問道。
多年的好友，有著難以言說的如神默契。
林子蘇早就覺察到趙恬妞的失落，隻是苦於以一對五的戰局，實在不能分心，此刻終於有了空檔，她趁機握住趙恬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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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的同學，趙恬妞。她隻是不擅長演講，但真的很有才華，在我們係裡也是出了名的才女，我都得排她後麵幾十名之後。誠懇希望，各位領導也能夠給她一個機會，證明自己！”
趙恬妞聞言竟是動容失措，淚光瞬間迷蒙了雙眼，險些哭出聲……
“我的部門不養廢物！”俞琳徽看見她的眼淚更加反感。
“多錄用一個人，公司就會多一個人力量成本——”楊玫來了興致，也不管俞琳徽飛來多大的白眼。
“我願意工資減半，給到恬妞。”林子蘇不顧一切，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不能如願，她就徹底放棄進崬森的打算了——誓死要和好朋友共進退。
此時，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趙恬妞，趙恬妞哽咽得不能言語。林子蘇從背包中取了紙巾，趙恬妞連忙擦去眼淚，努力平複情緒。
“趙恬妞，你有什麼想說的嗎？”趙雲龍打破沉默。
林子蘇知道趙雲龍這是在給趙恬妞機會，趕緊拉了一把趙恬妞，此時趙恬妞沒法再顧及緊張，收到林子蘇的提示，決意置之死地。
“各位領導，不好意思，我失態了。子蘇說得沒錯，我確實口才很差勁，但也不是俞總說的‘廢物’。大學期間我發表過三十多篇散文、詩歌，文筆並不差，剛才子蘇提到了《屏源日報》舉辦的征文大賽，我是詩歌組的二等獎。是學校的廣播站記者，很多廣播稿都出自我的手。後來，還和子蘇一起爭取到了常青晚報的實習編輯的機會，雖然還達不到公司對文案的要求，但就像子蘇說的，我也想證明自己，也願意去學習和努力！”趙恬妞這次回應入神助攻，磕巴神奇消失了。
林子蘇欣慰不已，再次握住她，以示鼓勵，趙恬妞看她時，林子蘇才發覺她的楚楚容光，莫名動容和憐惜。
“我們看過你的簡曆，知道你很有才華，不擅長演講，既是你的短板，也是你的長處，文案工作倒是很適合你。你也不要氣餒，今天的麵試就先到這裡！三天內，李九一會給你們一個結果！”趙雲龍平靜回應道。
麵試就此結束。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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