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聯軍俘虜營地。
狹小的帳篷內,頭頂“天花板”的伯納德·莫爾威斯靠著床板,疲憊的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盯著帳篷角落裡的木水桶。
作為遠征軍副司令,以及還活著的最高級彆帝國指揮官,他當然有資格要求更好的待遇——事實上聯軍那邊也是這麼做的,戰鬥一結束就為他準備好了用活動板材和帳篷搭建的“休息室”,規格和克洛德病房一個級彆。
但是伯納德拒絕了。
儘管並未參與第一次佯攻荒石堡後麵的戰鬥,但在稍微和軍隊接觸之後,身為軍人的敏銳嗅覺的就讓他立刻察覺到,慘敗之後的遠征軍已經不是士氣崩潰這麼簡單,而是中低層官兵和上層軍官已經產生隔閡了。
幾乎全體中低階的軍官和士兵們,一致對陣亡的卡斯帕·赫瑞德沒有任何好感,甚至覺得自己被出賣了,被當做棄子掩護統帥和高階軍官突圍。
麵對這種情況,伯納德立刻意識到哪怕自己什麼也沒做,隻是單純的接受敵人的“善意”,也會被軍隊當成和卡斯帕·赫瑞德一樣的叛徒。
因此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本就對帝國人沒有半點好感的聯軍答應了他的請求,隻在俘虜營內給他準備了一個普通的小帳篷。
十一二平米的麵積,一張床,一個水桶和一盞煤油燈——和“豪華套間”比起來當然很寒酸,但相比較外麵還在風餐露宿的遠征軍俘虜,這已經是超規格待遇了。
身後的單人床上躺著亞瑟·赫瑞德,在不到八十厘米寬的床板上蜷縮成一團,麵對著牆壁,安靜的像是冬眠後的棕熊。
差不多戰鬥結束後,這家夥就一直是這個狀態。
大概是因為被一個連半個自己高,長相可愛的小女孩兒擊敗,受到了太嚴重的刺激了吧…伯納德這麼猜測著。
雖然在他看來那個可愛的像天使似的小女孩兒,根本就是披著人皮的魔鬼…主要他不覺得天使下凡的時候還會背著三四支步槍,身上掛滿了手榴彈。
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金色的陽光同時照在了兩個人的臉上。
麵色蒼白,目光中閃爍著某種糾結的路易·貝爾納出現在了帳篷門外。
強忍著刺眼的光線,伯納德抬頭看向走進帳篷的年輕騎士,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道“情況怎麼樣?”
話音未落,床板上蜷縮成一團的亞瑟·赫瑞德突然動了下…不過並沒有起床。
麵對副司令的問詢,路易·貝爾納的表情更糾結了,清秀的眉宇微微緊蹙,有些遲疑的在二人對麵坐下
“點名要見我的那個人,不是克洛德·弗朗索瓦,也不是艾登大公維克托·艾曼努爾,或者任何一個瀚土王公。”
伯納德微微頷首,既沒有驚訝也沒有反問,表現的非常冷靜“那是誰?”
“安森·巴赫。”路易頓了下,目光有些躲閃
“就是對麵那支克洛維雇傭軍的…指揮官。”
“那他說了些什麼?”伯納德繼續問道。
“他……”路易抿抿嘴
“他開出了一個條件……”
……………………
“說是條件,但其實更像是個建議。”
會議室內,麵帶微笑的安森將一杯熱葡萄酒遞到路易麵前,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試試吧,這可是瀚土的特色,不可不品嘗。”
緩緩端起酒杯,表情警惕的路易瞥了眼對方酒杯裡的冰鎮朗姆酒“什麼建議?”
“雙贏的建議!”安森的眼神中閃爍著真誠
“親愛的路易,我們是朋友…對吧?”
年輕騎士不為所動“這主要取決於你。”
“那就是了!”安森用力點頭,端起酒杯和年輕騎士輕輕碰了下,放滿冰塊的朗姆和熱葡萄酒演奏出清脆的音符
“作為朋友,儘管我們因為各自立場不得不敵對,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必須要致對方於死地——事實上正因為我們彼此立場敵對,才更應該儘可能化解那些不必要的,情緒化的矛盾,來解決最實際的問題!”
“而解決問題的最佳選擇,首先就是麵對現實,其次就是對彼此保持最起碼的尊重…你覺得呢?”
“你究竟想說什麼?”路易警惕的看著他,淡金色的前發梢像被什麼觸發了似的微微翹起。
“我想說,我們彼此想要的並不衝突,但這需要彼此各退一步。”安森笑的更真誠了
“萊昂告訴我了,你堅持要求一定要帶走所有的遠征軍俘虜,包括已經陣亡士兵的遺骨對吧?”
“這是最起碼的。”路易認真道
“你們是擊敗了遠征軍,但這並不等於你們已經擊敗了帝國,更不等於皇帝已經宣告戰敗——對尚且弱小的瀚土而言,承認現狀並且做出一些讓步,對她是有益的。”
“繼續激怒帝國或者讓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進行下去,隻能帶來更多無意義的犧牲。”
“說得好!”
安森連連點頭,表示“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你也得承認,對遭受重創的瀚土而言,讓他們承認現狀不是什麼容易事。”
“特彆是他們現在還打贏了這場戰爭…讓勝利者做出退讓,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路易沉默了。
安森說的道理他當然明白,想要在戰爭中保持理智,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統帥能夠克製自己的**,保持最起碼的理性,中下層的官兵也不會理解,他們隻會覺得自己的統帥是個軟骨頭。
而麵對群情激奮的軍隊,統帥如果不想引起嘩變或者“背中六槍”自殺,最好還是不要違背軍隊的集體意願。
考慮到登巔塔,卡林迪亞港,以及之前遠征軍一係列“輝煌”的戰績,想要在戰敗後得到一個體麵的退場,的確……
“但是,我可以幫忙。”安森突然開口道
“我可以去說服他們,讓瀚土釋放遠征軍所有的俘虜——而且是立刻。”
……………………
“立刻?!”
驚叫一聲的亞瑟直接從床上縱身躍起,簡陋的單人床險些被踩踏“讓瀚土立刻釋放所有遠征軍的俘虜——他真能辦到?!”
他倒不怎麼在乎自己,但很在乎自己的“龍吼步兵團”;這些人全都是他的朋友,也是因為自己一意孤行要馳援遠征軍,才落到了現在的下場。
而現在有個克洛維人,說有辦法幫助他們…雖然怎麼聽都像是個陰謀,但也不由得亞瑟不激動。
“具體怎麼做,他並沒有詳細告訴我,但是……”路易遲疑了下,表情略有些尷尬,像是拿出了極大的勇氣和信任
“我覺得,他應該沒有撒謊。”
看著目光有些遊移的年輕騎士,伯納德抬手打斷了他的辯解,同時無視了身後想要撲上來的亞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