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倉庫,地下。
安詳的黑暗籠著被腐朽氣息充溢的大廳,明明就在倉庫鍋爐的正下方,空氣卻寒冷的宛若郊外的曠野,連飄散的灰塵都沾染著冰霜。
腐爛的青苔爬滿了遍布霜凍與血跡的石板地麵,刀削複刻的凹痕沿著早已滲透地麵的血跡向大廳中心彙聚,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原初之環。
伴隨著微微的轟鳴,砂礫似的灰塵傾灑在凹痕之間,夾雜著淒厲的慘叫和若隱若現的槍聲;像是不斷撞擊城門的攻城錘,試圖打破這似乎會永恒持續下去的黑暗。
“他們來了,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黑暗之中響起一個聲音,就像是飄散在空氣中的沙塵,無法分辨是從哪兒傳來的,甚至會讓人懷疑那是在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充滿了怪誕。
“但這不可能!”
又是一個聲音,用尖銳又激動的強調表達著憤怒“我們隱蔽的很好,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被發現,哪怕是…也不可能!”
“一定是出現了叛徒,一定是!”
“誰?”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們都知道背叛的下場是什麼,誰會那麼做?”
“一定是外來者!”
憤怒的聲音十分堅定“隻有那些偽信的異端,才會背叛我們——他們信仰的根本不是真神,而是貪婪!”
“我早就警告過,相信異端的下場是什麼!”
“但我們彆無選擇。”空氣中響起淡淡的歎息
“我們需要這些人去替我們做事,在被外來者控製的土地上,隻有他們能前往任何地方不會引起注意;隻依靠正信徒,我們在這裡根本寸步難行。”
“正是因為我們的懦弱,才令真神的信徒們在自己的土地上寸步難行!”
那聲音突然發出低吼,發自內心的憤怒甚至能令人想象到一張扭曲的麵龐“我警告過,我早就警告過!”
“現在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如何防止對方破壞真神的計劃。”平靜的聲音淡淡開口,打斷了歇斯底裡的嚎叫
“審判之期已到,整個世界的信徒無論正偽,都已預感到大計劃正在降臨;我們必須加緊動作,不能被外來者們乾擾。”
“對方是未覺醒者,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著‘叛徒’的氣息,和傷害幽淵之主的入侵者相似又有不同…若要抵抗,我們必死無疑。”
“連大懲戒者也無法阻止她?!”
空氣中傳來了一聲驚訝。
“大懲戒者當然可以,但那樣就會引來入侵者——幽淵之主始終不回應我的呼喚,恐怕是在和入侵者的戰鬥中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傷勢,無法再現身庇佑我們了。”
憂心忡忡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歎息。
這不僅僅因為入侵者的實力十分強大,更因為她身上的氣息並不單純,那連幽淵之主也無法輕易壓製的力量,足以證明對方並非新近崛起的叛徒,而是某一血脈的後代。
她的背後,站著一位使徒。
“你們走吧,我留在這裡。”
大廳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人的身影,他穿著精致但滿是灰塵的風衣和半高圓禮帽,打扮幾乎和克洛維城或者北港的紳士無異。
黑暗中似乎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久才終於有一個聲音再度響起
“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在這裡。”
“當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
中年人冷冷道,話語中夾雜著一絲悲涼的自嘲“再等下去,也隻是一具需要吃東西的行屍走肉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但請放心,我會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儘可能的拖延他們的動作給你們創造機會——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不介意拉上其他人也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兒。”
“你確定?”
“大概吧…說實話,在下定決心找你們之前我還曾經猶豫過,但現在我已經可以確信,七大騎士的傳說隻是孩子們的睡前故事,這個世界完蛋隻是時間問題。”中年人的眼神無比的平靜,用舌頭輕輕舔了舔自己額頭的眼瞳
“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他們是你的同胞!”激動的聲音低吼道
“他們還是你的朋友,你的親人,血脈同源的親人…你現在的做法,無異於宣判他們所有人的死刑——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本不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是啊,但那又怎樣?”中年人輕笑聲,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讓裸露在外的肺葉儘情的舒展
“對他們而言我已經死了,而這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我現在回去,他們絕不可能承認,隻會想儘辦法把我交給安森·巴赫。”
黑暗再次陷入了死寂。
“我隻想知道你們給我的‘那個東西’,究竟對我能夠有多大的幫助?”
中年人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那個…活蹦亂跳的藥丸?”
他的記憶回溯到幾天前,某個自己失魂落魄想要從白鯨港逃離的夜晚。
為了躲避守備軍團和守信者同盟無休止的追捕與搜索,中年人不得不逃進了他們唯一不會輕易進入的大倉庫,企圖得到庇護。
控製著大倉庫外圍的傭兵團剛剛在港口被風暴師屠戮一空,剩餘的殘黨們為了爭奪地盤正在大打出手;唯一尚且保持著最起碼秩序的土著異教徒們接納並且收留了他,提供了一處足夠溫暖的房間,足以果腹的食物和乾淨的飲水。
代價是一刻鮮紅的,活蹦亂跳甚至會長出觸手的藥丸。
吃下它,大倉庫的土著異教徒才願意提供庇護,否則就將中年人逐出大倉庫,或者交給那些正在互相殘殺的移民們。
他彆無選擇,即便隱約能猜到吃下去的後果是什麼。
“那並不是什麼藥丸。”黑暗中響起一聲輕柔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