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城,總督府邸。
借著明亮的燈光,躺在沙發上的費爾·克雷西打量著杯中的朗姆酒,仔細認真的表情就像是在搜索偵查獵物的毒蛇。
作為以糖蜜為原料生產的蒸餾酒,它原本是南方矮人們的特產,在古老的黑暗時代有著“寶石酒”和“水晶酒”的美譽,是連皇帝也隻有在重大節日才偶爾有幸品嘗的佳釀。
直至聖徒曆前六百年的某位教士將“甘蔗”這種作物從南方帶回瀚土,終止矮人對“砂糖”壟斷的同時,也讓朗姆酒在舊世界散播開來。
而對甜食有著某種偏執的聖艾薩克,更是專門為某位艾德蘭摯友開發除了能適應北方沿海氣候的新型糖料作物,也令“維內托黑朗姆”享譽世界。
普通的朗姆酒釀造隻需一年,最差勁的維內托也需要三年之久;但那芳醇的香氣,厚重的口感,寶石般的顏色…任何品嘗過它的人都不會否認,這份等待是值得的。
維內托,是時間創造的奇跡。
四周十幾名穿著與他類似,高領黑風衣陪長褲和皮靴,隻在內襯,帽子和裝飾略有卻彆的身影,端著顏色各異的美酒坐在房間各個角落,或明或暗監視著此地的“主人”們。
麵對不請自來的費爾·克雷西,試圖借助無信騎士團的力量叛亂奪權的揚帆城權貴們不說悔不當初,至少也是…悔不當初。
利用帝國大軍撤離的空隙相互勾結聯絡,籠絡中間勢力加入己方陣營,不遺餘力向前天提供充足的補給麻痹軍方的主意…待到各方放鬆警惕,悍然反叛!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原本以為至少要經曆徹夜血戰才能完成的政變,奇跡般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甚至連是否經曆過“血戰”,都堪稱可疑。
作為“主導者”的他們還未弄清發生了什麼,就在畢恭畢敬的無信騎士團迎接下乘坐馬車,然後……
揚帆城議會賴以控製殖民地的兩千民兵,要麼被收買控製,要麼就已經人間蒸發;至於他們自己麾下的私兵,都已經在叛亂剛開始時被誅殺殆儘。
偌大的總督府邸內,克雷西家族的無信騎士團已成為唯一的武裝力量。
躊躇滿誌準備統治揚帆城的叛亂者們,發現自己變成了克雷西家族的人質。
上一秒飛升天國,下一秒隨時有可能真的飛升,就是他們現在最真實的感受。
“說實話,我真不明白你們究竟有什麼可‘恐懼’的。”
搖曳著杯中醇厚如血的佳釀,自言自語的費爾清秀的臉孔上露出些許困惑“我們是合作夥伴,是同一個戰壕裡的盟友…作為盟友,我既不是殺人狂,而且根本沒有殺死你們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我完美履行了自己的承諾,讓諸位如願以償的成為了這座總督府邸的主人以及揚帆城會議的實際控製者——真的,除了在座諸位,其它一百一十五名議員都死了。”
“除非他們當中某人是精通血魔法或者擁有複活這種血脈之力的天賦者,否則永遠無法和諸位競爭了…包括他們的家人。”
“你,你,你……”手中的酒杯停在一個又一個驚慌失措的臉上,年輕的克雷西一字一句道
“你們三十五人,就是‘揚帆城議會’…唔,還正好符合最低召集會議的標準呢,哈哈哈。”
費爾笑了,周圍穿著長袖風衣,端著酒杯的無信騎士們也笑了…氣氛壓抑的大廳內,回蕩著稀稀落落的輕笑聲。
“你!”
他的酒杯突然停在了某個年輕議員身上,猩紅的酒漿內漂浮著張強作鎮定的臉。
“我?!”
“對,就是你!”費爾嘴角上揚
“告訴我,你…或者說他們,究竟在害怕什麼?”
“害…害怕……”
渾身冷汗的年輕議員哆哆嗦嗦,腦海中歇斯底裡的叫囂——你個瘋子裝什麼呢,看彆人窘迫很有意思是吧?!
但他還不打算為一時口頭之快主動尋死,隻得忍氣吞聲的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我們並沒有在…害怕!”
“沒有?”費爾的笑容變得玩味了起來
“如果不是害怕,那是什麼?”
“是…興奮!”
“興奮?”
“是,就是這樣!”年輕議員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搗蒜似的瘋狂點頭
“我、我們隻是太興奮了,不敢相信一切發生的這麼快!”
“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費爾表情恍然,扭頭望向剩下的三十四名議員
“你們呢?”
“我、我也是因為這個!”
“沒錯,主要就是太興奮了,興奮過頭了!”
“對對對…實在是難以置信!”……
渾身一震的眾人紛紛爭先恐後的站起來,急不可耐的“坦白”道。
“嗯,這就對了嘛。”
費爾·克雷西滿意的笑了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他當然清楚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麼,但他也真的不在乎——這些叛亂議員們隻是克雷西家族統治揚帆城的工具,能夠讓他名正言順成為議會議長的“法理”。
就和安森·巴赫在白鯨港為他身後盧恩家族所做的事情,如出一轍。
隻要能知曉所謂的“自由邦聯”究竟是如何誕生的,都不難理解這位克洛維人的守備總司令想要乾什麼;特彆是對勢力遍及整個新世界的無信騎士團而言,在《反抗宣言》誕生的那天起,費爾·克雷西就已經看穿了安森的計劃。
扶持傀儡,掌控輿論,壟斷經濟…眼花繚亂到令人目不暇接,卻又層層遞進密不透風的縝密計劃,一步步將原本隻是想要獨立的帝國殖民地,變成克洛維實質上的附庸。
說實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費爾·克雷西真的無法相信一個克洛維人能對五倍,甚至十倍於白鯨港的帝國殖民地在短短兩三個月時間內就完成滲透,將他的觸手伸向自由邦聯的方方麵麵,控製得死死地。
他原本預計風暴師哪怕最誇張的情況,也不過是掌控長湖鎮和紅手灣兩處殖民地,並對周圍形成勢力範圍輻射;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扶持建國”這種異想天開的玩法,由上向下的控製所有殖民地,將帝國勢力徹底驅逐出去!
了不起,實在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