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紅手灣。
滾滾濃煙覆蓋著整個城市,將殘存的灰儘灑向微微亮的天空,漫天的雲在披上金色鬥篷同時,也多了一道不詳的陰影。
輕輕伸手接住了飛落的灰儘,站在廢墟中的盧恩回首望向身後的大海,火紅色的波濤卷起乳白的浪花,衝刷著融化了堅冰的海灘,洶湧的姿態是那樣勢不可擋。
“看來事情已經結束了。”
端詳著手中的灰儘,盧恩的表情流露著澹澹的惆悵,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和摯友告彆,並且內心十分清楚,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不,這僅僅才是剛開始。”
莉莎…應該說占據了莉莎身體的塔莉亞小心翼翼的避開周圍的餘儘,走到了盧恩身後“秩序之環的偽神信徒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他們的力量仍占據著優勢,一次的失敗還不足以讓結果變成定局。”
“試圖使用武力強製的一方失敗了,緩和徐圖的勢力就會悄然崛起;他們雖然針鋒相對,但區彆也僅僅是手段層麵,本質和目的沒有任何區彆。”
“當然,即便如此也並不妨礙我們利用他們之間的不和,達成我們自己的目的;在群氓眼中,數量眾多的他們才是實力更強的那個,我們…永遠隻是被動等待,任由他們狩獵的目標罷了。”
“你似乎變得比之前更愛說話了。”盧恩澹澹道
“過去的你,似乎並不是這樣的性格。”
聞言的塔莉亞背著雙手,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雙眼彎成淺淺的月牙“被自己未婚夫的優點所感染,有什麼不對?”
“你現在的反應,就像是被‘計劃法則’侵蝕了一樣。”
“啊呀…豈不是說我有可能因此在身為血法師的前提下,走上咒魔法的道路?血魔法與咒魔法的使徒之血彙聚…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會非比尋常吧?”
盧恩沒有說話,將那片灰儘攥在掌心,感受著上麵逐漸喪失的溫度。
不再說笑的塔莉亞上前半步,畢恭畢敬的微微屈膝行禮
“父親。”
“我親愛的塔莉亞,你選擇了一條注定艱難的道路。”盧恩將目光投向遠處的人群“過多參與世俗,會增加你身上過去的殘留;待到成為使徒的那一刻,它們都會變成你的約束。”
“但這也未必是件壞事;成長的過程越是艱難,就越有觸發進化的可能;思想的演變,認知的扭轉…僅僅隻是知道何為正確,是不夠的,必須徹底的領悟,太過順利,反而會稱為一件壞事。”
“過多的約束?”塔莉亞突然眼前一亮
“這和奧古斯特最終輸給您…是否有所關聯?”
“或許吧。”
盧恩並沒有給出絕對的回答“但最初的使徒們,並不存在所謂的‘約束’這種東西,也並不會因此而出現任何問題。”
“但自從那天起,所有不曾留下約束的使徒們,全部不約而同的出現了異常,開始無法確認自身的存在,開始因為進化的突變產生迷茫…如同被斷絕源頭,卻還未抵近大海的河流,喪失了存在的根基。”
“認真回想下,或許奧古斯特早就意識到了這天的到來——失去了真神們的信徒,在一片黑暗中建造了指引方向的燈塔;卻成為了自己的墳墓,一座證證明進化終有極限,永遠不會有誰成功再次成功的墳墓。”
那天…塔莉亞的表情微微凝重。
曾經到現在,她已經聽父親說過無數次關於“那天”的事情,博瑞迪姆,偉大的聖城使徒們拋棄,曾經為了開拓全新道路的真神信徒們紛紛離去;或是重建過去的殖民地,或是在嶄新的土地上建立家族,屬於“血脈”的時代由此開始……
在那個時代,如今的“舊大陸”還是片嶄新的沃土,某個之後自詡為“人”的種族不過剛剛掌握金屬的價值,失去了故鄉的進化者們成為了引領他們的明燈,以另一種形式迎來了新的繁榮。
那天,所有人都認為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待到各個真神信徒們重建文明,積攢足夠多的資源和全新的知識,就能再度開啟博瑞迪姆塵封的大門,在跌倒的角落爬起,繼續前行。
那天,眾人將這一宏遠稱之為……
大計劃。
“為什麼?”少女忍不住開口道“是什麼,讓您會認為奧古斯特知道這件事?”
輕微的動靜在周圍響起,隱約間有淩亂的腳步聲在向他們靠近。
“絕望。”
盧恩平靜的回複道,眼神依然在打量著掌心的灰儘,那小小的溫度早已散去,最後的殘渣中也隻剩下些許氣息的殘留,微弱到足以令人以為是錯覺。
“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奧古斯特絕望的表情…他站在資料室裡,站在堆砌成山的羊皮紙中間,用我再也沒有聽到過的口吻說……”
“恭喜,盧恩,你是對的。”
“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麵對麵的交流,再次見到他時…就是我下定決心,徹底毀掉他的時候。”
“我們的理念不同,但方向卻是相似的;按照三大魔法的基本進化原則,相似方向的使徒,隻能有一個擁有繼續進化的機會;所以我必須擊敗他,或者死在他的手上。”
“大概…他在那時,就已經對自己繼續進化下去這件事不抱任何指望,所以選擇了成全我,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我是對的。”
“為了所謂的‘血脈,奧古斯特傾儘了所有;樹精,吸血鬼,食人魔…他親手製定了對這些種族的滅絕計劃,將他們的血脈以‘突變’的形式融入到人類之中,耐心等候最終的成果。”
“但他失敗了…即便擁有突變的力量,人類作為被這個世界所允許的種族,依然不能擺脫對世界的依賴,甚至主動創造了‘秩序之環’這種偽神去臣服;千年的期許,換來的是更大的絕望。”
盧恩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但現在,破滅的希望,或許又有了重燃的機遇。”
他轉過身,將握著灰儘的右手輕輕放在迷茫而又迫切的女孩兒頭頂,祖母綠色的眸子突然開始微微顫動,清醒的明睿被另一種純粹所取代。
“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