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著喇叭的克勞恩中校一臉鬱悶,表情比剛剛被馬車從上麵碾過去還難看。
童孔中倒映著線列步兵們快速推進,屠殺黑幫打手們的畫麵,不斷發出轟鳴的齊射猶如精確的絞肉機,讓暴徒們甚至沒有還手的餘地。
他們當然沒有…陸軍部在三天前切斷了給他們的物資供應,對他們的人數,裝備,大致實力水準統統一清二楚,捏死這些人不比捏死一隻臭蟲困難多少。
甚至在執行命令的時候,身為這件事負責人的克勞恩還得到了一份完整的《針對如何清繳外城區黑幫分子計劃書》…證明陸軍部上層很早就考慮好了善後,這份工作換誰都能乾。
但越是這樣,克勞恩就越是膽戰心驚,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相當尷尬,幾乎快要變成陸軍部對安森·巴赫指控的代言人了——質詢,押送,平息輿論,跟蹤監聽…全都是自己在負責!
假如最後指控成功,法庭判決這位風暴軍團總司令叛國,當然皆大歡喜,身為最高負責人的自己必然榮譽等身,之前工作上的失誤統統都會被翻篇,更進一步成為上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假如…失敗了呢?
會不會被陸軍部當成替罪羊扔出去,平息來自樞密院和法庭的追責,變成保全整個陸軍部的棄子?
克勞恩認為這完全有可能。
如果說這世上有哪個組織最擅長栽贓嫁禍,欺上瞞下,推卸責任,知情不報…陸軍部至少能排進前三,第一和第二分彆是教會銀行和樞密院。
能夠被陸軍部挑選擔任負責人,足以證明克勞恩是個聰明人,作為一個聰明人,這種時候最重要的事情當然就是儘快脫身,避免這種明顯和自己沒半點關係的黑鍋被扣在自己身上。
偏偏陸軍部就是個最不缺聰明人的地方,他能想到的事情,其他聰明人當然也能想得到,甚至都很“體貼”的為他考慮好了…所有牽扯到“安森·巴赫”的事情全部由克勞恩上交的文件主導,所有事情必須先向他請示,甚至連他的上司都要排在後麵。
簡單來說就是你跑也沒用,所有行動都是你負責的,所有工作都是按照你的想法執行的,你是第一責任人,也是讓陸軍部下定這份決心的那個…所有事情全部由你而起,那當然就應該在你這裡結束。
感受到自己越來越像是個棄子的克勞恩中校,反而迸發出了極大的工作熱情,他現在必須在“安森·巴赫是叛徒”這塊棺材板上砸一萬個釘子,確保某人不會死而複生從裡麵鑽出來,否則他就真的沒戲了。
“我這輩子居然還會被除了風暴軍團同事們以外的陸軍救出來,這可太讓人意外了!”
被從賭場廢墟裡拽出來的軍醫長笑嘻嘻的看著克勞恩中校,絲毫沒有在意身後兩個正在把他五花大綁的士兵“怎麼,終於打算做點兒好事,證明自己是陛下的忠臣了?”
微微眯起雙眼,強忍著心中怒火的克勞恩中校將鐵喇叭扔給衛兵,背著手湊近到軍醫長麵前,認真打量著對方的笑臉
“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得意?”
“挖出了所謂的陰暗麵,逼迫陸軍部不得不有所行動,為此不惜動搖軍隊內部的團結,打破政治平衡,讓陛下陷入左右為難的窘境……就為了給你們的總司令,洗清他身上的罪名?”
“不覺得這麼大張旗鼓折騰所有人,讓大家都圍著他一個人團團轉,十分的不合適嗎?”
溫文爾雅的表情說出冰冷的話語,看著對方童孔中倒影的自己,軍醫長甚至覺得自己在和一頭餓了半個月的鱷魚對峙。
“我不想給你我彼此添太多麻煩,所以漢克先生,說出你此行的來意和安森·巴赫交代給你的任務,您現在就可以自行離開,我身後的兩個步兵團會假裝沒有看到你這號打著獸醫幌子,私底下乾非法生意的賞金獵人。”
“是嗎,那你們可真是太善良了。”軍醫長笑得很開心
“所以善良的諸位,如果我不肯告訴你們的話會怎樣,殺了我?”
他倒是一點也不害怕被彆人揭老底,畢竟乾賞金獵人是在加入風暴軍團之前,征召兵團是不禁止士兵和軍官有“副業”的,尹瑟爾王庭之戰以後自己就成了有正規編製的軍官,隻要不被抓到把柄,一個中校還沒資格決定自己的去留。
“那當然不會。”克勞恩依舊十分的客氣
“隻是按照陸軍內部的審查規矩,從現在開始關押您直至風暴軍團前來領人為止——順便說一句就算他們來了,您出現在黑幫犯罪現場又拿不出任何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我們也可以關押您不超過三天時間。”
“三天…這期間可能會發生很多事情,很多…我們都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您覺得呢?”
“……您威脅我?”
“我個人更願意看成是勸說。”克勞恩中校搖搖頭“幾句話的事情,乾嘛把關係搞得那麼僵——您是一位優秀的軍醫和散兵隊長,在任何軍團都能有大好前途,我個人就非常樂意幫您介紹個更好的職位,到參謀部的測繪科任職如何?”
“聽起來是個要經常外出的工作啊,辛苦嗎?”
“不辛苦,不想出門絕不會有人逼您,薪水隻比中校津貼略微少一點,能讓您在白湖區最好的地段租房子,一星期去三次俱樂部,腓特烈大街的餐廳也消費得起。”
“這麼好?”
“不不不,它真正好的是彆的參謀從畢業到工作,熬五年的資曆也未必能擠進去,而您隻是幾句話的事情。”克勞恩的臉色開始變得陰沉
“但我覺得您好像不打算珍惜這個機會了。”
軍醫長笑容愈盛,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掉進了死局,對方隻要幾句話就能讓他接下來幾天生不如死。
兩人這麼冷漠對峙了幾分鐘,直至一個衛兵從後排擠進來,雖然故意板著臉顯得冷靜從容,但在克勞恩身側附耳悄語的時候,還是露出一閃而過的慌張。
“看來我們難得的相處時間要到此為止了。”
屏退了根本藏不住情緒的士兵,冷著臉的克勞恩中校深吸口氣“真是有點兒遺憾啊,原本我可以把您直接帶回去,好好享受一番陸軍部熱情款待的。”
“沒關係,先記下吧。”被五花大綁的軍醫長做了個聳聳肩的動作——因為他現在完全做不到了“我有種預感,您遲早會求到我們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