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種機器,它可以繪製圖形,預測天氣,查詢資料,安排日程表,製定生產流程,設計預定方案……
但總而言之,它的本質就是將各種信息變成最簡單的數字——或者,紙條上的小圓孔——儲存在龐大的信息庫中,再在需要的時間將數字調出,以某種既定的目標和要求進行最最基礎的四則運算,最終得出設計目標者希望得到的答案。
這種機器被稱之為機械式通用計算機,也被更加形象的稱之為差分機。
其由蒸汽核心驅動,以數噸乃至數十噸重的機械齒輪組成,並且在聖艾薩克成功製造出第一台原型機“巴貝奇”後百年間反複迭代,誕生出無數中衍生款,性能也是越來越強大——按照教會的說法,最先進的型號已經具備了一定“預言”的功能。
當然這並不奇怪,因為所謂的“預言”不過是輸入了足夠多的信息之後得出的結果,按照這個標準隻要擁有足夠龐大的信息庫,任何一台差分機都能做到相同的事情,隻不過需要的時間不同而已;哪怕經曆了百年的迭代,現如今的差分機依舊和當初聖艾薩克的原型機沒有本質的差距。
可即便如此,差分機的製造技術,依舊牢牢地掌握在教會手中,曆經百年也沒有被任何一個國家或勢力成功獲取。
一方麵當然是因為這項技術本身就十分難以掌握,聖艾薩克是劃時代的天才,他所領導的“真理會”也是集中了那個時代最頂尖的研究者們,破除萬難才成功造出了原型機;等到聖徒曆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會議,教派分裂戰爭結束,距離聖艾薩克身亡已經過去將近五十年,人才和技術層麵的斷代已經注定了技術必然難以為繼的結果。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教會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在聖艾薩克的基礎上實現突破,隻要技術泄露出去,教會的知識壟斷就會瞬間破產,封鎖自然就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不過這世上有句話叫“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教會越是封鎖與差分機相關的研究和技術,就越是引起無數學者的好奇和探索**,其中很大一批都是教會學院名下的教授們,利用職務之便偷偷開展與機械計算機相關的課題。
當然,其中絕大多數的結果都不甚理想,最成功的的也就是製造出更專業的“機械算籌”,和計算機的概念相差甚遠。
至於那些更成功的…嗯,他們後來基本都有了幾個審判官朋友。
威廉·戈特弗裡德也屬於廣大研究者群體中對差分機充滿興趣的一員,隻不過他和很多數學家同僚們不同,最先注意到的並非差分機本身,而是它下屬的基礎學科符號學。
透過簡單的符號,就能以更簡單的方式將原本龐大的信息進行壓縮儲存,同時隻要掌握信息的人知曉符號所代表的含義,即便他並不了解壓縮前的信息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的,都能在破譯之後獲取相同的內容。
而如果說普通的符號尚且隻能“存儲”最簡單,直白的信息的話,那麼聖艾薩克所成功破譯的古代符文,甚至還能解釋非常規,乃至於人類本身應該完全無法理解的信息。
這種超乎想象的飛躍為威廉·戈特弗裡德打開了全新的大門,當然,也提前為他招來了審判官們的目光——雖然當時的他還根本沒有接觸到差分機的相關內容。
也正因如此,被迫離開聖艾薩克學院的他選擇離開克洛維城,想要在新世界避避風頭,結果撞上了安森·巴赫…等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居然重新開始了原本都打算放棄的差分機研究。
“所以說…命運這種東西,的確是難以捉摸。”工廠二層的辦公室內,威廉·戈特弗裡德突然像是感慨似的開口道“明明都已經不抱希望的野心,卻能重新被點燃;最最不切實際的想法,到頭來變成了真相。”
這裡原本是工頭用來監督生產線上的工人是否偷懶的地方,但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推進差分機複製課題的實驗室和工坊,房間裡所有的角落全部堆滿了所有能找到的紙質資料,方便監視的玻璃牆也被徹底糊死,掛著兩塊方便驗算的黑板。
“我可以認為,某些人是在故意挖苦嗎?”
前裁決騎士團隨從官,伊麗莎白·萊蒙麵無表情“堂堂以舊神派為敵的秩序之環教會,實際上卻是對三舊神研究和了解最為深刻透徹的組織,很諷刺是吧?”
“不,我完全不這麼認為——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其實很合理的。”威廉搖搖頭
“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在於,在親手整理了聖艾薩克的筆記之後,我發現教會好像也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了解三舊神或者說…他們在故意表現出一知半解的樣子。”
“……為什麼突然要提這些,我都已經是你們的囚犯了,完全不在乎……”
“也可以從另一種角度觀察,秩序之環教會和其所推崇的那套體係,可以看做是舊神體係的全新變種。”威廉·戈特弗裡德還在滔滔不絕
“我們完全可以假設有這麼一群舊神派,完全不同意絕大部分同僚們對待‘魔法’的理念,於是開創了全新的進化道路…你不覺得這是種很有趣的想法嗎?”
“威廉·戈特弗裡德,我再重複一遍,我完全不在乎……”
“說到進化,你知不知道舊神派的施法者最初其實是被稱之為…進化者。”威廉依舊在毫不理會的自說自話“他們堅定不移的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突變,是一種低等生命向高等生命躍遷的‘進化’,將達到或者說超越三舊神曾經完成的突變過程,視為絕對成功的進化標準。”
“這真是矛盾的有趣,一邊認為進化沒有絕對,每個成功的進化者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一邊又將某個進化者視為絕對成功的範本,不惜代價的向著和它靠攏的位置努力…說實話,以研究者的角度而言,我覺得舊神派的失敗幾乎是必然的。”
“……”
伊麗莎白已經不想再開口了,冷冷的注視著還在繼續滔滔不絕的威廉,像是在旁觀獨自表演的小醜。
“既然如此,為什麼秩序之環教會不能是最終成功,或者說失敗的那個呢?”威廉兩手一攤“我向來不包含任何的主觀色彩,或者說絕對主觀…角度真是個有趣的概念,你說是吧?”
“不過既然都說到了角度,我覺得剛剛那些內容放在您身上也挺何時的——打從一開始,您就完全不準備將差分機的相關技術交出來,隻是單純為了活下去而撒的謊;可現在我們拿出了足以複刻和製造差分機的實力,您似乎又選擇了默認和接受,不再反抗。”
“這種好像…怎麼說來著,啊…認命似的態度,具有很強的欺騙性,表麵上乖乖服從,實際卻隱藏了最重要的情報。”
他突然轉過身,用病懨懨的身子擋住了辦公室的玻璃窗“交流這種行為啊,是相互的;你拿出了足夠重要的情報,就能得到同等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