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之前的兵變和各種各樣的騷亂經曆,還有市民議會這個前車之鑒,此次白廳街警察展現出了全克洛維城獨一無二的專業。
維持秩序的手段其實歸根結底隻有一種,那就是絕對的威懾力畢竟被執法的人永遠是要超過執法者的數量的,隻有讓現場的群眾主動乖乖服從管理,才有建立良好秩序的可能。
首先是確保公園每個大門都有不少於一個班的警衛,同時六組騎警和重型馬車在周圍街道交換巡邏;進入公園之後除了預留通往現場的主乾道和空地,所有偏僻小徑全部封死並設立崗哨;每組哨兵和巡邏警察不少於三人,同時永遠保持能夠無死角觀察周圍的身位,永遠有一個人的槍膛裡已經裝填好彈藥。
所有的代表——無論是真正的還是自稱的,或者說二者其實並沒有本質區彆——都必須從預設好的門排隊進場;睿智的路德維希執政還特地做了詳細劃分克洛維城和中央行省的代表從東門進場,以二者為界,北方行省代表從南門,南方行省代表走北門。
這貌似看起來還挺公平的,可問題是北方行省隻有四個,南方卻有八個,中央行省加上克洛維城更不用說,代表人數也隻有區區一百多名。
於是乎北方行省和克洛維城代表們提前進場到了好位置,人數更多的南方代表還有超過三分之二在公園外的街道上大排長龍,被迫挑選那些更加靠後,偏僻的席位。
路德維希的心機當然也很簡單既然沒辦法阻止國民議會召開,那他當然要提前拉攏能夠拉攏的對象,其中最重要的當然就是中央行省和北港;兩個不僅都是賦稅重地,還分彆兼具了軍工廠和原材料來源的重要職責。
相較之下,偏僻貧窮又落後的南方行省,自然就得受點委屈了;並且這次跟著起哄不肯向尼古拉斯陛下效忠的行省,一多半都在南方;路德維希也是想趁機敲打下這些不老實的外省人,讓他們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順著湧動的人潮,安森也終於是順利來到了國民議會的召開現場。
以一座中型露天劇場為中心,白廳街警察們直接鏟平了周圍的園區,用長棚蓋起了完全足夠容納六七千人的“廣場”,現場還有將近兩百名持械的警察在維持秩序,用手勢和乾啞的吼聲讓代表們知道他們該怎麼做。
差不多就在安森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的同時,公園西門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嘈雜的吵鬨聲讓他也忍不住將目光掃去,結果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排的博格納子爵。
這位曾經的革新派領袖此時穿著身相當複古的滾邊絲絨大氅,頭戴用孔雀翎做裝飾的大禮帽,腳下的長筒靴在地板上鏗鏘有力,一身華服的同時手中還高舉著一麵血色獨角獸王旗,昂首挺胸的走在隊列最前方。
而在他身後能看到足足上百人的身影,也都穿著款式不同,豔麗華貴的禮服,身上掛著佩刀和精致的綬帶,或是雙手高舉,或是乾脆當做鬥篷將克洛維王旗披在肩上,從西門向議會現場而來。
和他們相比,在場從其它門進入的代表們顯得就截然不同雖然成分複雜,有克洛維城本地和外省人,有富商和外城區工人,有失地農民和地主,有家世顯赫的舊貴和普通上班的小市民……
但穿著方麵卻是無一例外,單調寬鬆的成衣店標準款深色外套長褲,淺色襯衫打底,除了帽簷上的花邊和裝飾之外,你甚至無法將兩個代表分出去,每個人都淹沒在成片成片灰黑色的海洋中。
鮮明到一眼可見的區彆中,騷動的國民議會現場先是陷入了短暫的沉寂,緊接著便爆發出洪水般的抗議
“這是國民議會,是誰將這些貴族們專門請來的?!”
“就算是貴族也應當遵守國民議會的規矩,他們算是哪個行省的代表?!”
“憑什麼王城的貴族就能擁有專屬通道,大搖大擺的穿著漂亮衣服進場還有專人互送,其它地方的代表就得在公園外,稍微不合規矩就要被那些‘警察’打罵?!”
“沒錯,抗議!也該讓這群貴族們嘗嘗裹皮短棍和鞭子的味道!”
……聽到周圍人用戲謔嘲弄的口吻,說出“警察”這個詞彙的時候,安森忍不住挑了挑眉頭。
自從全國各地的“代表們”開始源源不斷進入克洛維城,白廳街的壓力明顯驟增;一邊要應對各個社區民兵武裝的敵意,一邊還得想方設法安置和處理這些代表們。
除了最開始的那批得到“全程接待”之外,在場幾千名代表絕大多數都是自食其力來到克洛維城;人品素養什麼的都在其次,不了解不適應城市生活幾乎是百分之百。
不了解就必然產生衝突,而代表們還是覺得自己來到克洛維城是受到邀請,“肩負使命”來著,自然和奉命維持城市秩序的白廳街警察之間矛盾不斷打黑工,盜竊,擅闖禁地…警察把代表們看成是不安定分子,代表也自然而然的將“警察”理解成了貶義詞。
至於本就和白廳街衝突不斷的民兵們肯定也不會站在警察那邊,但“城裡人”的高傲也讓他們不肯放下架子,於是報紙上各種關於“外省人如何稱讚克洛維城”,“外省人的大驚小怪”,“白廳街究竟無能到何種地步”,“警察們的下限究竟在哪兒”之類報道連篇累牘,成了外城區酒館和街頭餐館最有討論度的樂子。
輕聲歎了口氣,正當安森想著路德維希會怎麼給這場騷動收場的時候,突然發現身邊正在大呼小叫抗議的家夥有點兒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覺得像是……
“是你?!”
安森瞪大眼睛“馥勞拉·塞西爾小姐,你不是跟著自由邦聯的使團回北港了嗎?”
眼前這位穿著深色風衣,用帽簷和高領擋住了大半張臉的少女正激動的揮舞著手臂,和旁邊的工人大哥,麵包房的女幫工們一起搖旗呐喊,抗議貴族們的特權。
他真的很想問問這位塞西爾家的大小姐,是不是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北港市長父親,海軍少將叔叔,外加自己家是北港最大的豪門這個事實,跑到這兒給普通民眾站台——當然自己好像也可以被這麼反問就是了。
“安森·巴赫少將?啊…現在好像已經是中將了對吧?!”
少女眼前一亮,宛如是發現了目標的獵狐般死死攥住安森袖口“居然能在這裡遇見你,這可真是太巧了,我還想著找法比安打聽你的下落呢。”
“多餘的事情就不多說了,咳咳…總之,本人並沒有跟著自由邦聯的使團離開,並且現在還是紅磚街派出,參加國民議會的代表。”